苏轼诗词中飘出的口哨音乐----兼论“啸”即口哨吹奏
(2013-03-13 18: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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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诗词中的口哨音乐“啸”即口哨吹奏口哨李 |
分类: 啸之文学意象 |
笔者按:当您听说苏轼苏东坡是一位技艺非凡的口哨吹奏者,其诗词中回荡着悠远的口哨音乐;您一定会吃惊,而作为口哨吹奏者与研究者的口哨李经过深入探究获知苏轼有此才艺,着实惊喜。虽早知苏轼为舒啸亭写过《舒啸亭》,有意为《舒啸亭》写篇短文,但我数年前为13位古代啸者先贤写顺口溜,集为所谓诗作《啸者十三贤》时,因资料有限,未将苏轼入选。年前偶得《东坡风》,终成此文。
“啸”,最早出现于《诗经》。啸在典籍中之首秀,便是优美抒情的口哨音乐。
《诗经》在《召南·江有汜》曾记载:“子之归,不我过,其啸也歌。”大意为:由于心仪的爱人失去了对自己的热情,痴情的女子用口哨吹奏歌曲来抒发郁闷的情感。
“其啸也歌”,啸歌也,即用口哨吹奏歌曲。
《诗经》在《小雅·白华》载:“啸歌伤怀,念彼硕人。”此处之啸歌,乃用口哨吹奏思念情哥哥之爱情歌曲也。硕人,三千多年前的情人眼中的“高富帅”也。口哨音乐,又一次从《诗经》中飘出。
《诗经》在《王风·中谷有蓷》载:“有女仳离,条其歗矣。条其歗矣,遇人之不淑矣。”“歗”是“啸”的异体字。诗中的女主人公遭被弃之厄运,遂放声用口哨吹奏悲歌,抒发愁苦抑郁之情。“条其啸”,即条啸:放声吹奏口哨。
为何啸即口哨吹奏呢?
(一)古人对啸之解释
在中国古代,啸表示口哨吹奏。
啸始于商末,盛于魏晋,衰于宋末。从元代始隐于民间。啸在史料中延续超过两千年。
东汉文学家许慎在他所著的《说文解字》中为啸注释:“啸,吹声也。”
语音是通过气流冲击声带,声带振动发声的;人发出语音时,触摸喉咙可感到明显的振动。而啸是通过气流冲击唇舌而发声的;人发啸时,触摸喉咙不可能感到振动;即人发啸不使用声带。
啸的声音基本特点是“清”,故啸也称清啸。
笔者首创将喉哨运用于乐曲演奏。而将哼唱与口哨吹奏同时结合于一人而成的喉哨,则是气激于喉中之时也激于舌端,是两者的融合;喉哨因此有两个声部:哼唱声部和口哨声部。
《啸旨》介绍了12种啸法。《啸旨》论及啸法之三“含”法曰:“以舌约其上齿之里,两唇但起,如言殊字而激其气,令声含而不散矣。”这种啸法共鸣效果最佳、音色饱满,是古今最流行的口哨吹奏方法,也是最适合演奏的常规吹奏方法。
《啸旨》还记载了《流云》、《深虎》、《高柳蝉》、《空林夜鬼》、《巫峡猿》、《下鸿鹄》、《古木鸢》、《龙吟章第九》、《动地》、《苏门》等啸曲目录及其适宜吹奏的自然环境,以体验曲目意境、达到最佳的吹奏效果。
如《流云》、《古木鸢》、《苏门》分别对应的适宜自然环境为:
此当林塘春照,晚日和风,特宜为之。(《流云章第二》)
寒郊原野,阴风苦雾,特宜为之。(《古木鸢章第八》)
深山大泽,极高极远,宜为之。(《苏门章第十一》)
从《说文解字》对啸之高度概括的解释,到《啸旨》12啸法之总结,反映了啸之发展逐渐成熟的过程。
(二)今人对啸之解释
啸在史料中绝响近千年。今人对何为啸,不甚了了。但在今人所编之词语工具书中仍能找到"啸即口哨吹奏"的影子。
1.啸,《辞源》的解释是“嘬口出声”。
《辞源》、《辞海》尽管没有明确指出啸即吹口哨,但它们对啸的形象描述与吹口哨是相同的。
清晨无风浪自涌,中流歌啸倚半酣。----《自金山放船至焦山》
歌啸,同啸歌:用口哨吹奏歌曲。江波之声,成为苏轼在船上吹奏的口哨音乐的环境背景。因歌啸而酣,还是因半酣而歌啸?您得问苏轼。
下有隐君子,啸歌方自得。----《岐亭五首(并叙)》
苏轼谪居黄州,虽属被迫归隐田园,但也啸歌自得。
半日偷闲歌啸里,百年暗尽往来中。----《次韵张畹》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吟啸:且吟且啸。《定风波》作于乌台诗案谪居黄州期间。乌台诗案出狱时“试拈诗笔已如神”(《出狱次前韵二首》一作:十二月二十八日蒙恩责授检校水部员外郎黄州团练副使复用前韵二首)的苏轼,在黄州四年间,寄情田园,与粉丝中的佛道高人交游;虽其批评朝政的言辞暂时有所收敛,但特立独行的风骨犹存。穿林打叶声中,同行惊散,而东坡且吟且啸且徐行。穿林打叶声成为东坡吟啸的环境伴奏,惟已成为东坡居士的苏轼如此。此“情景剧”尽显东坡风采。“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也成为后人喜爱的名句。
苏轼还用啸增加醉翁欧阳修的风度:
醉翁啸咏,声和流泉。----《醉翁操》
从苏轼常用啸之典故于诗词可看出:苏轼还是一位慕啸者、精通啸历史文化的啸者。
道人真古人,啸咏慕嵇阮。----《僧清顺新作垂云亭》
苏门山上莫长啸, 薝葡林中无别香。----《景纯复以二篇,一言其亡兄与伯父同年之契,一言今者唱酬之意,仍次其韵》
《世说新语·栖逸》一:
阮步兵啸闻数百步。苏门山中,忽有真人,樵伐者咸共传说。阮籍往观,见其人拥膝岩侧,籍登岭就之,箕踞相对……籍因对之长啸。良久,乃笑曰:“可更作。”籍复啸。意尽,退还半岭许,闻上唒然有声,如数部鼓吹,林谷传响,顾看,乃向人啸也。
长啸,即用口哨吹奏出悠长而激越的乐音或用口哨吹奏歌曲。前者为一声之啸,悠长而激越;后者在李白的诗中也得到直接印证。
弹琴一长啸,不答阮与嵇。----《赠王仲素寺丞(名景纯。)》
阮籍擅啸,嵇康善琴,而王景纯则弹琴复长啸,比阮嵇二人还潇洒。王景纯才艺过人,苏轼也很会夸赞朋友嘛!
左援公孝右孟博,我居其间啸且诺。----《送曾仲锡通判如京师》
公孝即成瑨坐啸中之岑晊,字公孝。范滂,字孟博,汉时肃贪之名吏。
颇哀老子今日饮,为君坐啸主画诺。----《赵郎中见和戏复答之》
此外但坐啸,后生工揣摩。----《次韵子由送陈侗知陕州》
此去若容陪坐啸,故应客主尽诗人。----《次韵张舜民自御史出倅虢州留别》
行吟未许穷骚雅,坐啸犹能出教条。----《再和》
端能居此府,坐啸获两君。----《复次前韵谢赵景贶陈履常见和兼简欧阳叔弼兄弟》
君家联翩尽卿相,独来坐啸溪山上。----《次韵王滁州见寄》
使君坐啸清梦余,几叠衣纹数襟袂。----《子由新修汝州龙兴寺吴画壁》
吴道子,坐啸清梦之余,挥毫则吴带当风。何其潇洒也!坐啸用于画圣,增加了画圣的风度。此处之坐啸,指艺术家作艺游刃有余,从而有更多闲暇潇洒啸歌。
幸与登仙郭,同依坐啸成。----《次韵江晦叔二首》
苏轼在《余旧在钱塘伯固开西湖,今方请越戏,谓伯固可复来开镜湖,伯固有诗因次韵》中从坐啸之主人公和坐啸之意象双管齐下地使用成瑨坐啸的典故,以强化坐啸的意境。
已分江湖送此生,会稽行复得岑成。镜湖席卷八百里,坐啸因君又得名。
“岑成”即成瑨坐啸中的两个主人公岑晊和成瑨。
今者张朝阳好啸,同事多闻其啸。笔者尝笑言:“看人家张朝阳,吹着歌曲便将搜狐办得风生水起。”亦小有坐啸之意。
登楼一长啸,使君安在哉。----《送郑户曹》
舣舟桓山下,长啸理轻策。----《游桓山会者十人以春水满四泽夏云多奇峰为韵得泽字》
清风独无事,一啸亦可唤。----《送孙著作赴考城兼寄钱醇老李邦直二君于孙处有书见及》
此三处之"啸",应为一声之啸,为发信号呼唤之意。或登楼长啸以唤君,或啸一声以唤马,或一啸以唤风。
醉里便成欹雪舞,醒时与作啸风辞。----《中山松醪寄雄州守王引进》
啸风,即承风而啸,仿效晋人成公绥之举也。
幽人不可见,清啸闻月夕,聊戏庵中人,空飞本无迹。----《寄邓道士(并引)》
但知临水登山啸咏,自引壶觞自醉。----《哨遍》
阮生古狂达,遁世默无言。犹余胸中气,长啸独轩轩。高情遗万物,不与世俗论。登临偶自写,激越荡乾坤。醒为啸所发,饮为醉所昏。谁能与之较,乱世足自存。
题目虽是"阮籍啸台",对啸台未着一语,而写阮籍其人。醒则发啸,饮则昏睡。言隐于啸,遁世自保也。
揽胜雷山舒啸亭,诸峰秀拱透云程。啸傲池边红日伴,舒怀岩壑白云迎。(《苏轼诗集·苏轼诗集增补》)
舒啸:放声吹奏口哨以让哨音传到远方。语出陶渊明《归去来辞》中"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诗句。
啸傲:放声傲然发啸。形容放旷不受拘束。
啸,曾为道家的修炼方式。有道士在道观为东坡专设“啸轩”,助其练习道家内丹之术。谪居并未改变东坡之作人原则。他在《定惠颙师为余竹下开啸轩》中坚信自己的品质“饮风蝉至洁,长吟不改调。”经过佛家之禅坐、道家内丹术练习后,东坡自信,其啸术已超先贤。
阮生已粗率,孙子亦未妙。道人开此轩,清坐默自照。----《定惠颙师为余竹下开啸轩》
阮生,即阮籍。孙子,即隐者孙登。阮孙二人皆啸者大家。
《太平御览》卷五七九引《孙登别传》曰:
孙登字公和,汲郡人。清静无为,好读《易》弹琴,颓然自得……阮嗣宗见登被发端坐,岩下逍遥,然(“然”字上脱一字)鼓琴。嗣宗自下移进,冀得与言。嗣宗乃长啸,与琴音谐会。登因啸和之,妙响动林壑。
苏轼艺术细胞多,堪称编导先祖。苏轼在密州太守任上(1074-1076年)时就编导过节目。他在《与鲜于子骏书》中说:“数日前猎于郊外,所获颇多,作得一阕,令东州壮士抵掌顿足而歌之,吹笛击鼓以为节,颇壮观也。”故苏轼可借助多种艺术形式纾解郁闷。已成为东坡居士的他,编之导之以娱垦荒种地于东坡之全家。“乃取归去来词,稍加概括,使就声律,以遗毅夫。使家僮歌之,时相从于东坡,释耒而和之,扣牛角而为之节,不亦乐乎”(哨遍)然其胸中淤积的块垒靠小技是难以排解的。第二次夜游赤壁时,胸中块垒终随“划然长啸”化解。
赤壁之下“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构成了适宜啸功深厚的啸者发啸的绝佳的环境,契合《啸旨》虽未明列但符合其特定曲目需要特定环境的啸之大旨。此赤壁断岸,不正是陶渊明“登东皋以舒啸”之“东皋”?!苏东坡舒啸之“东皋”也!
“予乃摄衣而上,履巉岩,披蒙茸,踞虎豹,登虬龙,攀栖鹘之危巢,俯冯夷之幽宫。”东坡履险攀至赤壁断岸之上,赏景片刻,气息平复。东坡略一凝神,动嘴嘬唇“划然长啸”。
深厚的啸功,加之天然的回响,“草木震动,山鸣谷应”,苏东坡被自然环境放大的啸声所震撼,(笔者1998年首次在省电台数字录音棚录制口哨音乐后试听录音效果,就被自己的哨乐震撼。)其胸中淤积的块垒随“划然长啸”极速飞向苍穹,压抑数年的悲、恐情绪得以宣泄。此时,“风起水涌”,又一种震慑人心的景象出现。“予亦悄然而悲,肃然而恐,凛乎其不可留也。”
长啸,即用口哨吹奏出悠长而激越的乐音或用口哨吹奏歌曲。啸,无字之歌也。苏轼在《赠杜介(并叙)》诗云“杜叟子何人,长啸万物表。”苏东坡赤壁长啸,无论是悠长而激越的一声之啸,还是用口哨吹奏了一首慷慨悲壮之歌,其忠臣蒙难、报国无门的悲壮形象,定格在历史时空。
笔者感叹:
庙堂朋党争锱铢,东坡赤壁惟长啸。三帝未听子瞻言,兀术嬉马飘忽笑。
难与儿皇竖子谋,天下绝啸鹏举启。胡马遗粪九州后,罕有士人论啸事。
从此,口哨吹奏退下其漂亮的马甲"啸",隐入民间近千年,以至于今人不知啸为何。故,数以万计的中学语文教师乃至于高校古文教师,将啸解释为大声嘶喊,也就不奇怪啦。
作者
注:此文第二部分发表于中国(河北)苏东坡文化艺术研究会主办的《东坡风》2013年第二期核心栏目《谈诗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