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记忆》画刊选登（连载1152）

      联想往事

      （散文）张晓娥

匆匆吃完早饭，到明德亭买碗蛋炒饭，要给郭家堡舅舅送呢，这是三姐每月发工资要办的第一件事。一碗蛋炒饭，来回十多里，可我一点没觉得路途遥远，能为舅舅做点事，真的好开心。

舅舅非常善良、义气，是我家的大恩人，我们一无所有时，给了我家四亩二分地，让我们的生活有了希望。每当家中揭不开锅时，舅舅总像及时雨，让表哥用手绢包点玉米珍，风风火火送来，就这，我们能吃好几顿。

当年，我们小队是全大队最穷的，每人每天一两八钱粮，稀饭能照人影。舅舅常常接济我们，这种恩德，饱尝饥饿的孩子，自然不会忘记。给舅舅送蛋炒饭，只有腿脚快的，才能摊上这份差事。一路，我几乎小跑，为的是让舅舅能吃上热乎的。

一到舅家，果然不出所料，表哥早己准备好铁环和木猴，准备和我比赛。他每次都迫不及待，没等人喘口气，就拽着我去了大麦场。提起玩，谁也不是我的对手，别看他大我几岁，每次都是我手下败将。滚铁环，我在大麦场轻轻松松滚两圈多，他最好的纪录也未达两圈。

打猴更不用说，回回，我的猴转的时间，比他的猴转的时间长。玩得正起劲，突然想起正经事：母亲让把舅舅接到我家呢，无奈急忙收摊。

舅舅是盲人，很少出远门，去我家也是第一次，简单收拾点行李，我牵着他右手，柱着拐杖的舅舅就上路了。走到一条必经的小渠，脑海中，突然冒出曾和母亲经过这里，迎面来了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到我们面前自言自语：“马上有大暴雨”。我和母亲望着晴空无云，红日高照的天空，心想怎么会呢？说时迟，那时快，瞬间电闪雷鸣，漂泼大雨，倾盆而下，我和母亲淋得像落汤鸡，幸亏紧赶慢赶己到村口，母亲不停地说：“今天碰见神喽。”脑海就开了这么个小差，没料到舅舅己走到我前面，上了小渠，我一下子懵了，这可咋整，小渠那么窄，想调整位置更危险，何况是盲人？——哎，法他妈把法死了，只能让舅舅在前面牵着我的手，舅舅不停用拐杖探路，我战战兢兢跟在后面……几百米的小渠，像走了半个世纪！也许，上次跟母亲遇到的那位神仙显灵，舅舅始终没掉进渠里，如果掉进下去，我一个碎娃娃怎么捞得上来？回家我准活不成。

晚上，躺在炕上，我胆怯地向母亲讲述白天发生的事，母亲听后大怒，励声喊到：“给我下去！跪到地上！”我乖乖穿好衣服，跪在炕边，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母亲打起呼噜，跪麻的腿还是不敢起来。突然，我面前站着一位老人，虽然漆黑一团，还是清楚看见她慈目善面，笑容可亲，我吓得惊叫起来，三更半夜，突然冒出一张生面孔，胆小点不吓死才怪呢！吵醒了熟睡的母亲——我向母亲哭诉见到的幻影，谢天谢地，母亲终于结束对我的惩罚。

事隔数月，突然传来舅舅去世的噩耗，全家沉浸在无比悲痛中。没听说舅舅有什么疾病，他去世当天晚上，听完广播准备睡觉，突然吐了一口痰，觉得有点咸味，表哥过来一看，是口血，紧接着就大口吐血，吐完就咽气了。

第二天，我们赶到，看见舅舅身穿粉里兰面长袍，安祥地躺在床板上，姐妹们无法控制悲痛，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时，我看见舅舅长袍上半身己被鲜血渗透，血还不停滴嗒在床板下面的盆里，我急忙找来一把扇子，听老人说苍蝇落在身上会生蛆的，万一猫碰到人身体，死人会惊坐起来，我守在舅舅旁边，不停扇着扇子……

一下子，院子怎么变得静悄悄的，我出来一看，院内空无一人，我感到有点害怕，跑到大门外，人们都蜂拥在那里，说舅舅今天在望香台上看大家呢。

我想，舅舅亡魂若能看见大家为他送行，该有多好！——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可怜、可敬的舅舅……

永别了，最亲爱的舅舅！永别了，恩重如山的舅舅！

       2024.9.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