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的父亲一刀割断那人的脖子，而后身中数枪，就倒在了街上。静去辨尸，但那个人她已经认不出来，那些血和肉就只是一个浓重的影子，犹如一滩黛青色的颜料被人泼洒在地上。所以，静恳求我说。一定要帮我。

我回答说。一定。

直到把静带到我的住处，我们之间也没有再说些什么，看样子，她已无法说话。很多东西已经堵塞了她的大脑。失语，是一个人被压抑太久的典型症状，还有失意。

静突然之间就好像陷入到另一个时空，一种致命的陌生让她有点无所适从。看得出来，一些远超出她承受能力的变故已然冲掉了她本应平稳的记忆，让她变得不堪，尽管她从来也不是脆弱的人。

我专门为她布置了餐桌，摆上烛台，点好蜡烛。只几个简单的小菜，然后我们相对在微弱的光线下，默默地喝我转了多处才买回来的洋酒。

她的动作有些迟缓，一时我还看不出来，她的思绪是在一直继续，还是从未开始。只喝了一杯酒，随便动了几下筷子，她就借口说困倦了，要睡。

我安排她在屋里睡下。关灯时候，她还不忘提醒我，明天去办她父亲的事。关门之时，我突然感到，很久都不曾有的一种被冰冷所包围的孤寂感悄然袭来，它杳无声息，但却足令我恐惧。

突然之间，生活便被弄得寥落不堪，而我竟无能整理，无论是摆在眼前的哪种轨迹，似乎都是凌乱的，我无力走下去，却又无能找到同伴，所以我孤寂，我恐惧。此时，我只盼着，静在某一天一觉醒来，能找回往昔，亦摆脱往昔。

客厅里被我收拾得有一种阴郁的情调，一幅颓废的后现代主义的画作被我高挂在墙上，在今日摇曳的惨淡烛火下，深邃幽暗，神秘莫测，让人在一种淡淡的悬疑中期求并浮想。就如同我，对于之后的生活。

8

静父亲的骨灰终于被我拿回来。静抱着那只盒子，神情繁重而纷杂，此时的她，不知是被掏空，还是被填充。两天时间，直到最后帮她安置好她父亲，始终她都是这样一色表情，那个深长的眼神仿佛是把什么都看尽了看穿了，又仿佛是什么都看不懂看不清。

而我能确定的是，她已经把人生里的多条道路都走绝了，经历的种种太多，已然让她无力再探寻。未来，不论如何的无尽美好，于她也已无半点兴致可言，如果要走下去，那也必是空洞并机械地。

后来，静不得不痛苦地对我说。你猜对了。

然后我说。既你把一切都已看清，如何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呢。

她笑答。一切看清，所以结果也清楚，一种是必胜，一种是必败，无论哪种都与选择无关，与挣扎无关。其实，将来就是物体在空中划出的那道抛物线，虽然当时存有很多不确定性，但自从你做完投掷这个动作之后，你再也无能为力。没有人有能力再冲上前去干扰物体移动的轨迹，轨迹不是一定的，但却是注定的。

只是突然感觉到，静的灵魂深处蕴藏着一种令人恐惧的空漠感，那种感觉冷酷绝望，但于我却有着一种莫名的亲近。

然而，静始终都不曾流露出一丝痛苦，她泰然而平静，一切感情都被她藏匿起来，她竟没有半点挣扎的意思。不知是本能是习惯，还是压抑，是放弃。

我说。那我们出去走走，远离一段时间。

虽然我知道，这句话我说出来也是无谓的，对比起逃避，似乎静更乐于忍受。

果然，静回答说。不，哪里也不去，我要留下，留在罪恶最核心的地方。

一阵死寂的沉默之后，突然她又说。不过，还是谢谢你。

我料想到，谢字一旦说出来，有一些隐义就再也不复存在。我无奈地回答。不必。

就如此，我们继续冷漠地住在一起，不再有酒，不再有话，也不再有*与情欲。我们都仿似被空间里固有的冷寂感所影响，就这样不辨世事地活着。而我继续上班下班，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