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孙郁
    自从发现地铁口有出租的自行车后，我就不免心痒痒起来。上周五终于决定一试。
    那天是个阴天，还有点风，不过比起当年上学时的恶劣天气，简直算不得什么。
    很久不骑啦，没有二十年也有十五年，所以上车后，还摇晃了一两下。但到底是生活了多年的城市，每天都走过的街道，没骑出多远，就摸清了门道。
    北京春天的脚步仍在犹豫，那日风轻云淡，只不过是绿了几棵柳树而已，当然玉兰已挤挤喳喳地开了，但是这种花，怎么说呢，远看很怪，像一树白的卫生纸，黄，乱，不吉利。近看才觉一朵朵的妙处，真正像玉雕而成，这真是少见的一朵比一大堆好看的花。
    北京城中心的红墙映着绿柳和玉兰迎春，是我走到哪里都会惦记的景色。花差着骑车人不紧不慢地回家，好像电视剧会随时开拍，王志文穿着片儿鞋大喇喇骑着车从中山公园儿出来，景山后街是江珊袅袅婷婷地走过，她拎着个网兜，不知在想什么忽然笑了，公共汽车来了，她快走几步，登上车去。
    久不运动的人，一骑上车，也会发现身体自动配合起来，浑身都灵敏了，两条腿更是好像中年夫妻做爱，一招一式都熟悉都默契，什么在人车交流时半圈地蹬啊，遇到紧急情况一脚沾地向前滑行啊，遇红灯先贴到右侧，然后一捏闸，右脚站在马路牙子上停车，志得意满地停车四顾啊，原来这些从来没忘过，怪不得人说，有些事，就像骑自行车一样，一旦学会，终生不忘。
    在春天骑车的好处多着呢，只有一点不好，就是没有说话儿的人。不由想起中学时的伙伴，有多少话，都在路上说了，心理杂志上说，大家在散步时交谈比面对面更加愉快，因为不用看着彼此，更为放松。那时候年少，不管是放学回家、周末出游、买书归来，说得来的伙伴，大家就是这样，骑着个破车，眼睛看着前方，话密得如春雨，前边的落日红彤彤地，路边的杨树哗哗响，欢声笑语和自行车铃响成一片，也有的时候，谁不高兴了，旁边人只能远远地安慰，又有时候，走着走着，突然杨树下现身一人，默默伫立已不知多久，就有一个人被点了名似的下了车，劲儿劲儿地过去，同伴自行骑到前方五十米处，右脚放在马路牙子上，静等后边的人话说清楚了再赶过来。
    青春啊，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