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半个世纪长了，在我心里，她依然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她的美丽在我心里眼里无人替代无人超越。如今她七十几了，没有两鬓苍苍没有鹤发如雪，眼睛也没了年轻时的神采光泽，脸上零星散布着褐色的斑块，颈纹却深深呈现岁月的沟沟壑壑；和农村里同龄人比，她显得年轻了十几岁，依然散发着知青出身的知性气质，而我依然觉得她开心时的笑容是这世上最动人的美。
因为爱，我对她几乎有求必应，从不生硬拒绝她任何合理或不合理的要求。但，我也免不了心有不平，因为强烈地感觉到爱的不对等。
和她打电话这事于我有时是真纠结，不打吧她念叨你、好像你不惦记她挺不孝的，打吧一不留神就给自己添堵。
比如那天黄昏，我也是没话找话地说起小堂哥来我家住了一宿的事——小堂哥听说帅儿三年后有深市购房资格且能低于市价购买内部房时立即表示这是大事当大力支持，承诺至少援借50w；她一听这话的反应是我万万没想到的：“他当然有钱了！他有钱只借你，却不借敏，敏被逼到悬崖上也不拉一把！不帮就算哒，还骂一顿……”我被她突如其来的愤怒吓一跳，忙制止她说下去：“两码事好不？都几年了还扯？敏掉那坑，只怨自己太蠢了该骂！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以后不提这了行不？”
你说东，她说西；你说自家开心事，她立马愤愤然扯到儿子掉坑谁没帮忙！人类的悲欢，果然如此不相通；女儿和儿子，在她心中永远不是一个层面的份量。关注点不一样，话题南辕北辙，太突兀了！
昨儿中午忽然她电话要求我带她去市里住院疗养，听得我不由得心一点点往下沉——弟前天回去呆了个把小时，送了斤把排骨，她好感动地说给我听，就像以前回去送了几个面包也要欣欣然告诉我一样；她身体不适想就医却只和我说……我不知道家里数次没米没油、她和老爸每每缺医少药，都是我尽量第一时间满足，她有没有都告诉弟，有没有一样一样感动或欣欣然的语气
？
电话弟告知要陪妈去市就医，他颇感意外：“我在家时，没听她说要看医生啊？”我问爸一人在家咋办，他淡淡说能咋办，老俩口应该商量好了没问题吧！——这语气，这态度，完全置身事外，我竟无言以对了！
下午四点再次电话，说想先住我家，从我家出发到市里能少几十公里，休息一夜状态好一点，怕路程太长会中暑；我说车里有空调，您不用担心，但先来我家住着确实舒服点。便说好五点半去接她。出发前打电话，没接；到距离她只有三公里时接到电话说“查了老黄历，明天不宜求医，推后一天吧！”听她的语气是很坚决的，中气也是挺足的，我回了一声“好”立即掉头。——中午她电话时有气无力，这会儿声音高亢得很；而我，家里刚刚结束后院整饬，护栏在一小时前才安装完毕，能休息一天也求之不得。
尽管当家的也说过我在娘家顶儿子用的话，回家我还是忍不住和当家的吐槽；本想过两天去炎陵大峡谷住民宿避个暑的，又成泡影了。当家的说，那是你妈，你能怎样，好都是你做了，埋怨的话就别说了，说出口所有的好都白做了，倒不如什么都不做、只会嘴里说好话的人。——还真是这个理，但我就是忍不住想说。
弟的那个砸进去近百万的坑，据说填得差不多了，俩口子考虑房子要重新装修下，想换车，还想生二娃。前两个我都支持，甚至表示要求不高比如像我开的这种代步车的话愿意借一半给他；但家里是积极支持他们第三项目的。妈甚至和我说，真生了他们也不容易要我帮着养。我不说话，在农村我好多同龄人都当奶奶带孙了，我将来还有许多事得做呢，份外的事，真不能牵绊我了！想当初丫头断奶在娘家住，每每没奶粉了需要健胃消食了都是电话我送回去，次数多了当家的就问：“这娃难道是我们生的？”——要知道我们那时月薪不过一千的样子。而弟参加工作后的好几年，她坚持不让弟来给我公公婆婆拜年的，虽然这有违农村的规矩，她的理由是弟不利走这个方向。弟有女朋友后，才允许他来我家。我可以腹诽一下，是因为我必须给红包了吗？
我生儿子时，她不到五十，硬是狠得下心不帮一点忙，理由也是蛮充足的：“你姐姐两个娃我都没帮，所以也不能帮你。”姐后来对我说：“这怎么能比？我那婆婆，从来不让我带崽睡，她大孙子就是她一口气，为这个婆媳还扯过皮；你生娃时婆婆都坐轮椅了，妈要帮你带娃，谁还会嫉妒不成？他们不过是不想帮你，找借口罢了。”月子里当家的得上班，我在婆婆家没人送饭上楼，饿得头昏腿软，当天下午愤然收拾东西租车回娘家，结果被要三百元租房钱，说是月子里回娘家会给娘家带来不好的运气；住了17天离开，收我三百多生活费（期间杀了一只半大的鸡，还是因破坏菜地被爸挥锄头过去误杀的）。每每开学时为物色保姆发愁，开学前教师集训把儿子抱进会场被领导大会上批评，遂回家请爸妈帮忙看两天，被毫无余地拒绝得非常干脆利落：“别放家里，我们带不好！”
儿子一岁断奶时，我因得罪领导夫人而被落聘且任何一所学校都不得安排我，无奈选择脱产培训，为此我央求父母帮忙带两个月娃。我永远记得我爸一脸的严肃和冷漠，必须高于城里全托（一个堂姑干这个）的价格才答应，否则叫我送城里去；我也记得妈的沉默和眼神的闪烁......他们当时就不想想，他们的宝贝孙女从发蒙开始就一直要我们操心，如今还在我们身边读高中......
心有不平写下这些，就像把内心的垃圾倒了出来；转念一想，我和自己的亲妈计较个啥？她爱儿子远远超过爱她自己，更别说我这个从小不讨人喜欢的二丫头了，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那么爱她顺着她，她却爱弟多，爱我少，多少年都过来了，我生的哪门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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