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菜粥引发的联想
(2020-03-13 15:09:26)
标签:
情感美食 |
早餐时熬了一锅玉米粥,结果没掌握好量,等全家吃饱后,还剩了一碗。疫情未解除期间,有时工作在家做,上午通过网络汇报上阶段工作情况,和同事们交流交流工作心得,就到中午了。独自在家,吃啥都简单。拉开冰箱,看里面有一颗白菜,就拿出来掰下两片菜帮子,在菜板上切成细丝,再切好葱丝,把炒锅放在灶台上,点着火,等锅底微热,点上一点食用油,油稍微热了把葱丝放进去,翻炒两下,把白菜丝下锅,再翻炒几下,加点盐,看菜丝微熟,把那碗粥倒进去,再翻炒几下,等粥沸腾了,马上关火起锅装碗,一碗香喷喷、热腾腾、咸丝(儿)丝(儿)的菜粥就得了。
端起这碗菜粥,突然想起往事,眼泪险些落下来。
玉米粥,在我们老家叫黏粥,或者叫棒子粥。玉米在我们那里称棒子,玉米粥叫棒子粥顺理成章,但是为啥叫黏粥我一直不明白,也许是因为它黏黏糊糊的样子吧?
这种菜粥的做法,是我在七八岁的时候,从我大娘那里学的。这里面还有一个故事呢。
那时,我们家还在河北农村生活,家里有奶奶、妈妈和我们兄妹三人。父亲在北京的部队里,平时不回家。父亲有个哥哥,也就是我大爷,是村里的支部书记,他家和我们同在一条胡同,只隔着二三十米。父亲和大爷都是远近闻名的孝子,在我奶奶面前从来都是“娘”不离口,一切都顺着老人家。
那年夏天,妈妈带哥哥妹妹去北京探亲,家里就剩下了我和奶奶。白天,我们三餐之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晚上,奶奶给我讲一会儿“笑话”(就是故事),然后一个炕睡下,我们祖孙俩可以说是形影不离。每天大爷都过来看看,水缸里水少了,马上用水桶去井里挑几桶水把水缸满上,看见没有菜了,马上去自己家那些菜过来。奶奶也很心疼大爷管全村的事很辛苦,有一天有谁家买了咸鱼吃,鱼头不能吃要扔掉,奶奶就要了过来,在菜板上用菜刀细细地剁碎,然后把灶火点上,让我拉风箱,在柴锅里点上点儿油,把鱼头渣渣用油炸透。然后,在门口喊着大爷的小名,大爷马上跑过来。奶奶把炸鱼头摆上,还在旁边给斟上一杯小酒,大爷一句话也没说,低头吃着鱼头,喝着酒,奶奶在旁边慈祥地看着。吃完后,大爷喊了一声“娘——”,后面想说啥但是又似乎想不起说啥,奶奶轻声说“走呗”,大爷就走了。
那个假期,奶奶做成功了一件大事:她给说媒的一对年轻人结婚了。男方是我们村的,我们家往西两个胡同,记不得姓啥了,只记得他当时好像是在城里工作。那时农村姑娘择偶标准,最好是有城镇户口,如果没有那最好也在城里工作,最后才是在农村的优秀青年。男方应该没有城镇户口,但是在城里找了个工作,算是条件比较高的。女方是我们村东边某个村的姑娘,奶奶通过什么关系认识她家我不知道,只知道肯定不是我们的亲戚,估计是我们一个邻居家的亲戚的邻居。奶奶第一次去女方家,是带着我去的,走着去得一个多小时,我头一次走这么远的路,这次给女方介绍男方及家庭情况,结果女方听说小伙子在城里工作,看照片白白净净不像庄稼人,表示同意。第二次是男方小伙子骑自行车,我还跟着,坐车大梁上,奶奶坐后座上,这次是相亲,地点不是在女方家,因为事情还没定,而是在我们那个邻居的亲戚家。见面结果也很圆满,那个亲戚把姑娘叫到自己家,双方也就是互相看了一眼,我眼见着那姑娘顿时脸一下子就红了。后来事情就是谈婚论嫁了,小伙子说相亲时我也做出了很大贡献,因为我在他面前,显得他像个友善的大哥哥,而且消除了相亲带来的紧张情绪。
结婚那天,一大早奶奶就被请去了,作为大媒被敬若上宾。我一开始跟在奶奶身边,后来新娘被接来以后,双方亲戚见面,场面上都要奶奶去应酬,结果就顾不上我了。等仪式完了开始中午婚宴,奶奶被奉到头桌。那真是奶奶的“高光”(highlight)时刻,高兴得竟然忘记还有一个孙子要照顾。婚宴上,是没有小孩的席位的,如果小孩比较机灵,就挤到自己亲人桌上去吃几口。可惜我从小不机灵,而且除了头席的奶奶外,大爷因为去公社开会,也没在婚宴。等亲朋好友留下吃饭喝酒,其他人散去时,我见也没人招待我,就随着围观的人也走出来。别人是各回各家,我就没出去了,家里门被奶奶锁上了,我只好满处游荡,想着是不是这顿午饭就“省”了。先去村南面的小河边发会儿呆,然后漫步从村南穿过我们胡同往北走,时间已经过了午饭的时候了。走到大爷家,大娘正好从里面出来。看见我在游荡,大娘一愣,很快就明白了。她问:“吃了吗?”我开始想潇洒地笑笑谎称吃过了,但是诚实的我最终却哭丧着脸摇摇头。大娘二话没说,拉着我就进了自己家,让我坐在灶台边,她摆上菜板,拿过一把青菜,用刀切成丝,用柴禾在灶膛点上火,其时大娘家已经吃过午饭,堂姐堂哥们都出去了,大娘重新生火,用半小盆玉米粥做了一盆菜粥。大娘手脚特别麻利,很快菜粥做好,先盛了一碗,用嘴吹吹热气,看温度合适才递给我,我也是饿惨了,几口就把一碗吃完了,大娘马上又给添了一碗,我很快又吃下去了。大娘一边说“慢点,别烫着”,一边心疼地看着我,看我吃完两碗后还有余力,就把锅里的多半碗都盛上了,说“包圆吧”。等我吃完将近三大碗菜粥,小肚子几乎是圆的了。
从大娘家回家,看见奶奶刚回来,估计是被人敬酒,喝得有些头晕,就问我一声“吃了没?”看我点头,就放心睡着了。
几年后,奶奶病逝了;又过了两年,我们随军到了北京;到北京十几年后,我才回乡探亲,那时大娘因病瘫痪在床了;又过了几年,老家报大娘病逝的消息,因为那时候单位工作忙,也没回家去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前几年,大爷也去世了,这次我回去了,整个停灵、火化、出殡的过程,作为嫡亲侄子都参加了。
如果大爷大娘还活着,如今大爷该九十多,大娘好像比大爷小几岁,也该八十多岁了。我青年时一直在为生活打拼,也没来得及孝敬大爷大娘,等现在自己孩子也大了离开身边去求学,也有能力孝敬他们了,可惜他们早就作古了。
这些年,每到家里只有我一个人,而且有剩的玉米粥,我总是给自己做一碗菜粥喝。因为这菜粥好喝,并让我回忆起大娘那浓浓的亲情。如果大爷大娘还活着,我真想给大爷做一份喷香的鱼头渣渣饼,陪他喝几杯小酒,给大娘做一碗菜粥,让她尝尝侄子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