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本洁来还洁去 唯留诗行耀人间:忆诗人黄晓芹老师
(2017-11-04 00: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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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 |
分类: 人物故事 |
10月29日凌晨,我尊敬的女诗人黄晓芹老师在睡梦中去世了。
那天是星期天,重阳节的次日,因为手机一直在充电,等接到作家徐文光老师的提醒,回看微信朋友圈里黄老师亲属发的讣告时,已经是下午了。
惊闻噩耗,不胜震惊。九天前,也就是10月20日下午,我刚刚到医院看望她,并且把印刷好的她的诗集《落叶芬芳》的修订版带给她。我们聊了大约一个小时,她正在打吊针,但精神头看着还不错,尽管她说此次住院,医生说癌细胞都已经侵入鼻腔,离大脑只有一线之隔,而癌细胞进了大脑,也就是她结束生命的时候,但是因为她已经太多次打破医生对她生命期限的断言,我们都觉得这次也不会有多大危险,应该治疗一段时间后就能出院了。告别时,我说过些天再来看望她,我们很随意地就挥手告别了。当晚,她发微信说这次修订版很完美,让她此生无憾,感谢我的真诚帮助,让她带着笑容完美谢幕。我当时觉得她这么说只是抱着把每一天都当最后一天来过好的思维,也就没有在意。次日,她发微信告诉我,我写的探望她的手记《生命的尊严》,病友的母亲评价真实、感人。
本来27日下午想去医院探望她,因为有别的事情耽搁,也就没有去成,谁知两天后竟然听到的是噩耗。
与黄老师头一次见面是在今年的春天,之前她把诗集《落叶芬芳》寄我一本,我拜读后,觉得再印时可以做一些调整,并在微信上交流了自己的看法。后来,我请排版公司把《落叶芬芳》重新打出一个清样,按约好的时间,在一个春日暖意融融的中午,送到她在八大处的住所。
这是与黄老师“认识”两年后的第一次见面,之前我们的认识及交流,都是在石景山作家协会交流微信群里。在群里,她的名字叫“风雨飘摇”。她的诗深沉隽永,如河水般顺畅,饱含着生命的呼唤。群里的每个人都很尊敬她,她也对每个人表现出浓浓的善意。“嘤其鸣矣,求其友声”,我们在很多事情上的观点基本一致,也成了没有见过面的好朋友。
在约定地点,我们毫不费力地就认出了对方。在微信上坐而论道、洋洋洒洒,可是见到真人,她一开始很客气,郑重地感谢我百忙之中为她这件小事跑这么远……我马上郑重地回答一句:“我是被你的精神感动。”说完后,沉默片刻,我们突然都哈哈笑起来,“客气”就算是过去了,接下来进入延续微信交流的好友模式。
罹患癌症十几年,身上几个内脏器官被切除,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并难以承受的病痛,她以刚强的意志,一次次突破医生预言的生命期限。在与病魔战斗的过程中,诗歌成为她的庇护所。在生与死较量中,她以强大的诗魂,一次次把死神击退。这种精神,感天动地,当然也感动我为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在诗集修订的过程中,我与她又见过几次面,期间她住院、出院,在家时也是几天发一次高烧,然后高烧退了,可以下楼行动了,才找我继续讨论诗集的修订。
她的生活态度积极认真,即便在盛夏,她也总是穿得整整齐齐,头发精心的烫出花来。在座位上正襟危坐,时而侃侃而谈,时而认真倾听,间或凝神静气若有所思地看着虚空,似乎思想离开谈话现场,到了另外一个时空。她是我见过的最了不起的诗人,没有狂妄,没有浮夸,只有平易以及对他人的理解、尊重。
进入秋天,我们见过一次,她说自己的骨癌加重,而且癌细胞上到了鼻腔,说不定哪一天就“走”了。但我相信奇迹与她同在,劝她不要悲观,再说她看上去生机勃勃的样子,这些话也不能让任何人相信啊。
她笑了。说起死她并不怕,怕的是有一天她突然生活不能自理,躺在床上或者坐在轮椅上,需要亲人照顾,而且活得没有尊严,那是她最不愿意忍受的。
我说不可能会那样,她一定能够像今天这样,活一天赚一天,一天一天赚下去的。其实,我自己也知道,这只是安慰人的话。
她说到了安乐死,戏言真心希望有一位朋友配合她实现安乐死,而又让人看不出有“他杀”的痕迹。我当即制止她,说没有任何一位朋友会配合她搞安乐死,因为我们都是守法公民,如果不愿意将来有一天拖累亲人,唯一可做的就是配合医生的治疗。
她说到自己已经办了遗体捐赠手续,将来什么也不留,全部交给医学研究。我提醒她,据我所知,这种捐赠一般来说人家都只是接收其中一部分,剩下的还是要火化的。她说也知道有这种可能,已经让亲人到时候把她的骨灰撒到大海里去,希望朋友们有时间一定要到海边去看她。我的心一坠,眼泪险些流下来,但还是笑着说一定去看她,实现她的“遗愿”。
那次,她说诗集修订版制作过程中,让相关的朋友费时费力还搭了制作经费,她不愿欠人什么,让我把相关制作费带上并转交。本来我一再说相关朋友都被她的精神感动,都是无私主动来做这件事,不计较什么,也不需要她出什么。但是她说自己一辈子不想欠别人,在最后时刻更不能那样做。我只好答应了她的请求。
第三次修订版先做了两本样书,联系她的时候,她说自己又住进了医院,让用快递送到她住的大院门口,她让亲人去取。然后又过了几天,她说出院了,但是很快又要去住院,样书收到,还有几点修改意见没办法当面商量,只有在微信上转给我了。
于是,才有10月20日,我拿着印好的第三次的修订版,去医院看她。
我知道,她很注意自己形象,从来不会把自己不满意的形象示人。而在医院,想保持形象、保持尊严,是很难的。当走到住院楼楼下时,发微信给她,请她捯饬捯饬,十分钟以后我再上楼。而十分钟后,我到了病房,发现她正在输液,侧卧在病床,应该是根本没有看见我的微信。但是,她依然是身上的病服很整洁,头上戴着病员帽子。我知道,化疗后,头发应该是落光了。
这次她又提到死,提到遗体捐赠,提到骨灰撒到大海,提到她唯一的愿望是母亲刚过九十大寿,希望自己能走在母亲后面,提到自己希望有尊严地死去,最好是得心肌梗死,一下子就过去了。但是,她自己也苦笑,说自己身上到处都是癌细胞,就是心脏好像很好。告别时,我们都没有想到这是最后一次见面,最后祝她“一天接一天地赚下去”,笑着挥手告别。
她是在睡梦中去世的,我知道后感到悲痛,同时又为她感到“高兴”,因为这是她盼望的结局——不惊动任何人,安静地离去。
她的眼角膜已经捐赠出去,想来会有一个或者两个人因为她而看见光明,希望他们也能因此有诗的视野。遗体火化,亲人会按着她的愿望,骨灰撒向大海。当她的朋友们到海边时,一定会想到她——阳光一样灿烂的黄晓芹老师。
质本洁来还洁去,唯留诗行耀人间。
斯人已去,精神长存。
黄老师,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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