笤帚疙瘩村前街孙大河与后街朱小溪两家的媳妇同时要生孩子，忙坏了接生婆王奶奶。她最怕的是两个孩子同时生，自己除非有分身法。才能顾得过来。

好在，前街孙家的孩子先生下来了，王奶奶刚给收拾完，后街朱家就来催请了。王奶奶洗了手，问清孙家孩子叫什么，就脚打后脑勺般飞奔到朱家。

等王奶奶顺利地把孩子接生完，朱小溪摆酒宴款待王奶奶。席间，王奶奶问朱家新生儿起什么名字？这是王奶奶的规矩，每接生一个孩子，就问清叫啥，回去记在一个小本子生。倒不是王奶奶跟派出所管户籍的有啥瓜葛，而是她还有一个兼职，当媒婆。二十年后，这个小本子还有婚姻介绍的功能。

朱小溪敬了王奶奶三杯酒，问：“孙大河家孩子是男是女，叫啥？”

“男孩，起名叫孙小千。孙大河说自己名字有大，儿子就按小来排吧。”王奶奶喝酒吃菜，忙了大半天，实在是需要补一补、歇一歇了。

朱小溪眼珠一转，心想，孙大河没事就过来掰扯说“大河胜过小溪”，这次又把儿子按小字辈来排，简直就是损我呢。他灵机一动，对王奶奶说：“我们家小子的名字也起好了，叫朱大万。”

 

笤帚疙瘩村的人都不太注重孩子生下来马上上户口这件事，一直等了一年以后，户籍民警小李下村办公，孙大河才抱着孙小千，朱小溪才抱着朱大万来上户口。

小李看两个孩子都会走路了，就批评他们两家不及时上户口：

“你说你们都是老大不小的人啦，怎么就想不起给孩子及时上户口呢？将来孩子上学、工作都可能受影响。孙大河，你们家孩子叫什么，多大了？”

脾气暴躁的孙大河没好气地说：“孩子叫孙小千，今天刚出生，你就这么记吧。”

小李气坏了，问：“这么大孩子今天刚出生，你蒙谁啊？老实说。”

“就是今天出生，爱信不信。”孙大河牛脾气上来了。

“行，行，不跟你这混人置气。”小李很生气，但为完成工作，就按着孙大河的说法，给孙小千上了户口。

孙大河走后，小李问朱小溪：“你们家孩子不是今天生的吧？”

朱小溪笑嘻嘻地说：“哪能骗您呐，我们家孩子今天整两岁，叫朱大万。”

“不可能吧？两岁显得这么小。”小李看着就觉得不对。

“不是，李警官，这孩子营养不良，所以显得小巴。您不信，我也没办法，是不？”

小李没办法，就给朱大万按两岁上了户口。

 

实际年龄六岁时，两个孩子都到小学报名上学。此时，孙小千长得又矮又瘦，而朱大万长得又高又胖。

老师让他们拿户口本来看。两个孩子递上户口本。

“孙小千，你今年刚五岁，不到上学年龄，回家去吧。”老师皱着眉说。

孙小千拿起户口本怏怏地往家走。

“朱大万，你都七岁了，怎么才来上学？这家长，真成问题。赶紧去一班。”老师眉毛依旧皱着。

过了一会儿，孙大河领着孙小千来找老师，气势汹汹地说：“老师，为什么不收我们家小千？我们实际都六岁了。不收，我跟你们拼命。”

老师无奈，只好收下孙小千，也去一班。

 

班里，老师在分派每个人的责任。

“朱大万，你年纪最大，班长先由你来当。……孙小千，你最小，跟大哥哥大姐姐们好好学，不要被落下啊。”

孙小千怯生生地争辩：“老师，我和朱大万是同一天生日，我还比他大呢。”

“孙小千，好孩子是不能撒谎的，你户口本上明明写的比朱大万整整小两岁，要诚实啊！”老师耐心地教育孙小千。

 

放学了，朱大万和孙小千一同回家，路上朱大万“教育“孙小千：“小千弟弟，本班长的话你一定要听，谁让你比我小两岁，是个小屁孩呢。”

孙小千抡起书包，追打朱大万：“你才是弟弟呢。前后街谁不知道咱们同一天生日，我比你大半个小时。”

朱大万一边跑一边说：“说的不算，户口本上写的才算。”

 

高中毕业，他们参加工作。

队长站在他们面前，说：“朱大万，你年纪大，当班长，孙小千，跟年纪大的学着啊……”

孙小千争辩：“队长，其实我比朱大万还大……”

队长不耐烦地说：“你身份证上都写着比朱大万小两岁，想骗我吗？”

朱大万急忙“劝”道：“小千弟弟，怎么回事，怎么想骗队长呢？要不我这个班长给你当？”

队长大喝一声：“不许扯闲篇儿，干活去。”

 

十年后，处长站在他们面前，宣布：“朱大万，上级提拔你当科长，好好干。”

朱大万立正，大声说：“绝不辜负领导的信任。”

处长又说：“孙小千，你接任朱大万副科长的职务。按说你工作比朱大万有成绩，要不是小两岁，本来该让你先当副科长，现在提拔的是你呢。”

孙小千欲哭无泪。

朱大万小声说：“小千弟弟，好好干。哥哥罩着你。嗨，父亲的一时任性，改变的是孩子一生的命运啊！”

 

孙小千家，孙小千跟父亲孙大河商量改回年龄的事。

孙大河厉声说：“改什么改？老子说你是哪天生的，就是哪天生的。咱要一改，就是输给朱小溪了，不行，不能输这口气。”

朱大万家，朱大万也在跟朱小溪商量把年龄改回的事。

朱小溪吧嗒吧嗒抽着烟，想了半天说：“本来给你多报一岁，是气气孙大河，可没想到咱是改对了，占便宜不少。我不反对你改回原来的年龄，可是得等孙大河先给小千改，不然，人家会说咱们改小年纪，就是要逼着孙家小千改大啊。”

朱大万觉得是这么个理，也就不再坚持己见。

 

二十年后，局长站在孙小千、朱大万他们面前，宣布：“朱大万，上级提拔你当处长，好好干。”

朱大万立正，大声说：“绝不辜负领导的信任。”

局长又说：“孙小千，你接任朱大万副处长的职务。按说你工作比朱大万有成绩，要不是小两岁，本来该让你先当副处长，现在提拔的是你呢。”

孙小千不知第几次欲哭无泪。

朱大万小声说：“小千弟弟，好好干。哥哥罩着你。”

 

三十年后，部长站在他们面前，宣布：“朱大万，上级提拔你当局长，好好干。”

朱大万立正，大声说：“绝不辜负领导的信任。”

部长又说：“孙小千，你接任朱大万副局长的职务。按说你工作比朱大万有成绩，要不是小两岁，本来该让你先当副局长，现在提拔的是你呢。”

孙小千第N次欲哭无泪。

朱大万小声说：“小千弟弟，好好干。哥哥罩着你。”

 

又过了五年，部长站在他们面前，宣布：“朱大万，按着有关规定，五十四岁在局长位置上并且没有发展后劲的，应该退居二线。今天起，你就被免职了。”

朱大万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部长转向孙小千说：“孙小千，你还有两年到五十四，先接任朱大万局长的职务。”

孙小千立正，大声说：“绝不辜负领导的信任。”

朱大万跟领导解释：“部长，我其实跟孙小千同年，还没有到五十四，当年是我爹……”

部长很严肃地说：“朱大万同志，你说这些不觉得很丢脸吗？如果你和孙小千同年，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向组织说明，难道不知道这是欺骗组织吗？

朱大万欲哭无泪。

孙小千小声说：“大万弟弟，好好干。还有两年，哥哥罩着你。现在总算是我骑到你脖子上拉屎啦。嗨，父亲的一时任性，改变的是孩子一生的命运啊！”

 

一年后，反腐斗争轰轰烈烈展开，其中的一条是要党员在年龄上要向党组织讲真话。

即将退休和即将退居二线的朱大万、孙小千，找到一百多岁的王奶奶，借了她的小本子，向组织说明自己年龄的真相。

因为不涉嫌私改年龄问题，组织表扬了他们的诚实，但批评了他们这么多年知情不报的错误。

 

又一年后，同是五十五岁的孙小千、朱大万同时退休。他们无限感慨地说：“从出生就要说真话啊！不然，一开始就不诚实，说不定因此会改变你的命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