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不少朋友与我探讨小说的创作问题。其实，我觉得，小说创作本来是没有一定之规的。如果想致力于小说创作，一定要多读书，读好书，多思考，勤动笔。另外，一定要记住，小说是写人的艺术，只有对于人、对于命运进行深入的思考，才能构建成小说的灵魂。而故事、情节、景致、情绪，则是小说的骨肉、毛发、外衣等等，缺一不可……

    就我本人来说，我一直比较喜欢史诗体的作品，所以，在《高阳大帝》写作的过程中，尽量追求大气和细腻两个高度。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外国史诗《尼贝龙根之歌》来了。

    《尼贝龙根之歌》是德国古代的英雄史诗。大约写于12～13世纪，以中古高地德语写成。史诗的作者无可考，依据诗中叙述的内容推测，似乎是一个骑士出身的奥地利人。全诗分成上下两部：《齐格弗里德之死》和《克里姆希尔特的复仇》。共有39歌，计2379节9516行。

    史诗的上部叙述尼德兰王子齐格弗里德是一位力大无穷的勇士，他为民除害杀死巨龙，在巨龙的血里洗浴，成为刀枪不入的勇士。不过，在他洗澡的时候，一片树叶落在他后背靠近心脏的地方，只有这一片没有被龙血洗过的地方是他的“死穴”。巨龙留下的宝藏也被他获得。这时，一个幽灵部落——尼贝龙根人告诉他，必须放弃宝藏，因为那是他们的，他们尽管成为了幽灵，但是还是宝藏的守护凶灵，有敢于侵吞宝藏的人，结果会和巨龙一样最后倒霉。齐格弗里德很喜欢其中的一枚戒指，在得知他连一枚小小的戒指也不能拥有后，干脆不理睬尼贝龙根人的威胁，占有了所有的宝藏。接着，他向勃艮第国王巩特尔的妹妹克里姆希尔特公主求婚，他帮助公主的兄弟勃艮第王巩特尔打败撒克逊人，骗娶了冰岛女王布伦希德。由此，他与克里姆希尔特公主结了婚。10年后，夫妇二人回勃艮第探亲，一次姑嫂发生争执，布伦希尔特得悉巩特尔是依靠西格弗里的力量才娶得她，感到受了侮辱，就唆使巩特尔的侍臣哈根利用“死穴”的弱点，杀死了齐格弗里德，并把他所藏的尼贝龙根宝物沉入莱茵河。

    史诗的下部叙述13年之后，齐格弗里德的妻子克里姆希尔特为了给自己死去的丈夫报仇，嫁给了匈奴王埃采尔，她以邀请自己的弟兄巩特尔连同他的侍从赴宴为名，将他们骗到匈奴人的营地，伺机将勃艮第家族的人一网打尽。当年杀死齐格弗里德并将宝物沉入大海的哈根，至死也没有说出宝物的下落。最后，克里姆希尔特也被手下人杀死。而在大海的深处，尼贝龙根人继续守护着那给无数人带来厄运的宝藏。

    这部德国史诗，描写了民族大迁徙后期，来自东方的匈奴人与欧洲土著勃艮第等民族的争斗、交流。由这部史诗我们看到，史诗的主要线索是齐格弗里德和克里姆希尔特这对夫妻的悲惨命运，而究其源头，则是尼贝龙根人的诅咒。

    对于齐格弗里德和克里姆希尔特、甚至冰岛女王布伦希德的形象，我不想多分析，因为爱恨情仇是说不完的。作为配角，尼贝龙根人的出现是很值得研究的。

    在世界各地的许多民间传说和史诗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许多类似尼贝龙根人这样的角色，他们或者守护一个宝藏，或者保护一个陵墓，或者保护一个人。他们大都不是人，或是一条巨龙（如《贝奥伍尔夫》），或者是一个凶灵（如《阿拉丁与神灯》），或者是一个百目怪（如希腊神话），或者是一只三头巨犬（如《哈利波特与魔法石》），甚至是一群幽灵。他们或者有强大的力量，或者只能进行恶毒的诅咒，但是，总之他们没有闲着。他们也许不是作品的主要角色，但是又绝不是无关紧要的角色。正是这种角色的设置，给故事留下无数扩展自己叙述的空间。在任何一个重新编织的小说故事中，这种守护凶灵的角色如果刻画的好，作品就成功了一半。

    即使现实题材的作品，也可以套用这种模式。比如，现实生活中曾经有这样的事情：当年山口百惠如日中天的时候，有许多粉丝组织了“山口百惠贞洁守护团”，宗旨是保护山口百惠不被任何男人侵扰，让她一辈子不嫁人，保持青春少女的形象。其实这种畸形心理的粉丝团就是一种另类的守护凶灵；再有成龙大哥、刘德华大哥，就是因为有一些不可理喻的粉丝，结婚了不敢说结婚，最后要被人揭发才不得不出来道歉。

    守护凶灵对于宿主来说，一开始也许是幸事，因为说明自己有价值，有人气，但是长此以往，宿主十有八九会受到这种守护凶灵的影响，甚至沾染“凶”气。并且，最后其实宿主本身也被绑架了，相爱的人不敢爱，想做的事不能做，因为他时刻都意识到一个守护凶灵在背后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过，这种守护凶灵最后的结果总是树倒猢狲散的，即便是尼贝龙根的宝藏，先被巨龙抢去，后来落到齐格弗里德的手中，尼贝龙根人到底只是幽灵军团，只好在阴暗的冥界诅咒罢了。作为齐格弗里德，他的错误不是占有宝藏，而是伙同巩特尔去骗人，把英武的冰岛女王愣是骗到勃艮第给无能的巩特尔当了老婆。如果齐格弗里德有一颗始终正直的心，他也不会遭到尼贝龙根宝藏以往所有者的最后毁灭的命运。

    在格林童话中有一个《莴苣姑娘与王子》的故事，说的是美丽的莴苣姑娘被一个丑陋的巫婆关进密林深处的一座城堡里，这个莫名其妙的巫婆竟然当起了“护花使者”，她说，这姑娘是一朵鲜花，谁要敢去摘她，我就让他先枯萎。当然，故事结果大家会猜出来的。因为莴苣姑娘的心里，还是在时刻想追求自由、幸福和爱情的。这些，巫婆是永远也挡不住的。

    一叶知秋，对于守护凶灵角色的研究，我想会使大家对于小说写作有裨益的，毕竟，有些写法是永恒的，故事是永恒的，正义战胜邪恶、莴苣姑娘终究逃离守护凶灵巫婆的束缚的结果，是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