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金融要坚守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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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支付宝诞生并发展起来，互联网在金融领域的业务便越来越宽，不仅有网上支付，还有网络贷款平台，以阿里为首的互联网企业还开始了售卖理财产品等金融业务，因此产生了“互联网金融”这个专门的词汇。虽然乐观者认为，未来互联网金融可能取代传统金融业，使银行成为展示厅，但至少在目前阶段，互联网还存在概念不清、监管不明等一系列问题。就此，中国商报记者采访了中央财经大学金融法研究所所长、教授黄震和中国人民银行金融研究所博士研究生邹传伟。

去中介化作用明显

中国商报：互联网金融出现的前提，或者存在的基础是什么？

邹传伟：第一是网络支付系统，包括大家现在所见的移动支付和第三方支付。像淘宝网的支付宝，实际上大家已经将其作为了一个支付平台，而且据我们了解，在互联网支付领域中，支付宝的市场份额已经非常之高，这是有官方统计数据的。另外，人人贷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可以取代银行的存贷款业务，阿里金融的业务虽然不是像人人贷那样，但是其利用社交网络的信息也可以进行贷款。

第二，现在国外已经存在的众筹融资（crowd funding），就是通过互联网来进行证券业务，如进行股权融资，但是其回报的方式并不是以“分红”来进行的。比如我要进行一项手表制作的创业项目，向你进行股权融资，但我最后回报给你的不是钱，而是我制作的一块手表。这种业务目前国内也有一些企业在做。

第三，移动互联网和智能手机的发展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在数字化。还有云计算，如果每个人都有一个移动终端，那你随时随地都能进行大规模的计算。

第四，社交网络的迅速发展和搜索引擎的技术进步。如果没有搜索引擎的话，就很难准确地找到某个信息。且搜索引擎本身对信息也有一个很强的整合效果。最新的搜索引擎和社交网络的融合是一个非常大的趋势。

中国商报：您认为互联网金融的主要特征是什么？

邹传伟：我们总结归纳出了互联网金融的三大支柱：第一大支柱是它的支付方式，因为支付是金融一项非常重要的基础设施，很多其他的金融服务实际上是和支付联系在一起的。互联网金融的支付方式主要是移动支付，这个领域是发展很快，其影响也是很深远的。在目前的支付体制下，我们每人都要在银行的活期账户里面保留一定的资金，以满足支付的需求或起到“备付金”的作用，但是将来在互联网金融的支付体制下，则会以个人的移动支付和中央银行的集中支付为主，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个人在银行所留的“备付金”会减少。从整个社会的存款结构来看，会造成活期存款的减少，进而会对货币政策造成影响。

第二大支柱，也是最核心的，即互联网金融对信息处理的方式，这也是其区别于银行和证券市场的一个关键性区别。比如说银行，它在做内部评级和信贷评估的时候，会先分析财务报表，然后进行问询，最后还要再次核查报表、审查抵押物、现金流等科目；在证券市场，股票市场每天都有投行来发布不同的报告、跟踪不同的公司，但是在互联网金融下，则是以非常民主化的方式来生产和处理信息。总之，互联网金融最核心的部分就是通过社交网络来生成和传播信息。就一个企业而言，它不是独立存在的，而是会和其他主体发生联系的，比如供货商、顾客、银行等等，我们可以从很多侧面来搜集这个企业的信息。单独看来，每一个主体之下产生的信息是很有限的，但是当你从社交网络将每个主体下的信息都拼接在一起，就会得到一个相对完整的图景，这样你就会对一个企业的信用有一个较为全面的了解。阿里金融实际就是运用了这个原理。由于现在信息量很大，计算量也很多，所以也需要云计算来处理这个问题。

第三大支柱，就是资源配置，这也是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最根本目标。对此，我们的核心观点是，资金工具双方会直接联系，不需要经过银行或交易所等中介，这样又回到了原始的融资方式。大家知道，银行最早出现于15世纪左右，证券市场应该是在更晚时候出现，在这之前，人们的融资都是零散的、人与人之间直接进行的，用金融术语来说，就是一种“场外融资”——个体之间进行谈判，然后达成交易，在资金的供需双方间达成契约，并完成双方间的给付、还款之类的行为。这种去中介化的作用是很明显的。

中国商报：目前来看，互联网金融是属于民间金融的范畴吧？

邹传伟：互联网金融和民间金融，这二者之间是有一种天然的关系的。首先，我们认识到民间金融是有边界的。第一，它有一个信息的边界，比如在民间金融中，最开始的借贷是产生于熟人之间，大家相互是知根知底的，彼此间的 “软信息”是在长期的交往中产生的，而不是基于像财务报表那类材料产生的，这种“软信息”有一个有效边界。

第二，是交易成本的边界，主要体现于两个方面：其一，是我要评估你的信用状况，这个是需要成本的；其二，是你有投资的需求，我有用钱的需求，此二者的匹配也是需要成本的。一旦突破它的信息边界和交易成本边界,就会变得非常不安全，就会发生道德风险的行为。

我们现在所说的互联网金融，能够扩大民间金融的这种边界。因为，第一，互联网金融对信息的处理采取一种社会化的方式。我之前非常有幸参观了阿里金融，了解了其关于信息处理的系统，它目前的信用评估是非常不错的，阿里金融目前有一亿左右的客户，它能很好地掌握这些客户的支付、还款及购物信息，比如通过输入一个用户的ID来查询这个用户有什么样的消费习惯、其平时购买哪些产品、其邮寄地址是什么，这样就可以大致知道这个用户平时工作或生活在什么地方，并且可以在几个纬度内找到和这个用户有关的一些人，从而更好地了解这个客户的信用状况。所以阿里金融的授信系统和银行是不一样的，比如输入一个人的名字，可能连这个人的面都没有见过，它就可以提供这个人大致的有关情况，可以给这个人以多大的授信，这就是互联网下信息处理的特点。

第二，互联网金融对风险防范的效果非常明显。根据我们的研究，一个民间金融组织的规模控制在三十个人以内的时候是相对安全的，如果突破这个规模的话，那风险将变得难以控制，因为人和人之间就会不熟悉了，从而会导致风险的产生；但是，在互联网金融中，这种风险的分散效果是非常明显的。

第三，互联网金融提高了交易可能性。在典型的民间金融中，我是和熟悉的人发生业务关系；但是，在互联网金融中，我可能和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发生业务关系。

面临市场风险、道德风险、法律风险

中国商报：目前，互联网金融的发展态势如何？

黄震：我上次接受中央电视台的采访时说：“现在的民间金融是‘三有、三无、四集聚’。”目前是有需求、有供给、也有大量的服务参与者，但是无准入门槛、无行业标准、无主管部门，这样导致大量的人力资源、科技、资金和风险的高度集聚。最近我们参与一些会议，发现一个现象：最高层特别是法院、检察院、公安在调研新型的金融犯罪活动，有三个方面是他们关注的：一个是涉众型，二是高科技的，第三个是跨区域的。这个跟我们的互联网金融是紧密结合的，甚至可以说有很多就是在我们互联网金融领域滋生和发展出来的，所以我希望对应的调研信号可以提前释放出来，并且警醒我们从业者。

中国商报：那么，您认为互联网金融的警戒线是什么？目前存在哪些风险？

黄震：我认为有三条线大家一定要把握清楚：第一，要分清合法经营和非法集资的界线；第二，要不踩“红线”，要明确哪些是政策的“红线”。目前来看政策层面没有出台新的、从严监管的政策，但是并不等于将来不会有。过去经常出现“一放就乱，一管就死”，所以在“放”与“收”的中间，我们要学会如何不踩“红线”；第三，要坚守“底线”。“底线”是什么？我们的金融机构谁可以吸收公众存款，谁不能吸收公众存款，利率能否突破4倍以上等等。所以，风险不仅是有市场风险、道德风险，更有法律风险。

中国商报：应该如何控制互联网金融的潜在风险？

邹传伟：第一，是控制操作风险，包括资金托管和资金交付的风险。支付宝可以发展至如此大的规模，就是因为它本身可以起到一个担保的作用，解决了一个交易的风险问题。实际上，资金托管这个环节是很容易发生风险的，像前些年挪用证券保护金、挪用国债抵押等都是在这个环节发生的风险，所以这个问题不容我们小视。

第二，是控制业务模式的风险。就我们理解的互联网金融，实际上是一种直接金融的模式，应当是以一种中介模式为主，即进行撮合交易，然后从中收取一些手续费或中介费；我们认为它不能走上“银行化”的道路，即借钱放贷并从中赚取利差，这样会带来外部性。

中国商报：在监管方面，互联网金融还需要哪些规范？

邹传伟：将来的监管应该分为两类，第一类就是行为监管或者消费者保护，就是说你的交易要公平，不能有欺诈，包括基金托管、交易清算方面的安全都是属于这一类；另外一类的监管我们叫做审慎监管，这个概念很简单，假设这个机构倒了会在社会上产生多大影响，经济学上说会造成多大的外部性，这就跟你的业务模式很有关系。

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现在一般来说一个银行如果破产的话，存款者的利益就会受损，那银行方面的监管就是资本充足率、拨备等，这样就能保护存款者利益。互联网金融的概念也是一样的，就是说主要将其定位成中介撮合的作用，不能走“银行化”的路径，不能直接或变相赚取存贷利差。

金融信息化潮流不可阻挡

中国商报：互联网金融的发展前景如何？能否取代传统的金融行业？

黄震：我组织我的调研团队去过很多企业，包括温州、鄂尔多斯这些地方去考察，确实是存在问题的。对于互联网金融，我总结了八个方面：

首先，信息化潮流浩浩荡荡，是大势所趋，而且势不可挡，信息化改造金融业态和金融生态处于正在进行时；

第二，互联网金融以传统金融机构信息化、IT公司进军金融领域、以及其他行业产业延伸到供应链金融等三种方式，正在促成互联网与金融的融合；

第三，当前的“民间借贷热”不是进步，而是退步，但我希望退一步能够进两步，从全民放贷到全民讨债之后，期待民间金融能出现质的飞跃，能走向民间金融资产管理和交易的专业化；

第四，建立在民间借贷具有天然的合法性基石上，民间借贷撮合等中介服务便具有正当性，温州、鄂尔多斯金推出民间借贷登记服务中心作为突破口是不得已的选择；

第五，互联网金融是个技术活，是一个技术密集、资金密集、信息密集的产业，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去建P2P平台的，必须集成信息技术、风险管理技术、法律技术等多种技术；

第六，互联网金融基于信息技术基础，有着消除信息不对称、提供信息公开的数据基础，并且有标准化的管理工具，发展互联网金融有助于民间金融走向阳光化、规范化；

第七，民间借贷登记备案是民间金融获得更广泛认可的途径，可以产生提高信用等级、沉淀监测数据、对抗善意第三人等功能，有利于实现与政府监管当局的沟通与合作；

最后，我们期待IT界、金融界、法律界等不同领域有更多跨界交流与合作，推动互联网金融业务流程、操作标准、行业准则等自律规范早日形成。(记者郑立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