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的短篇小说《天下太平》乱弹

《天下太平》这个题目莫言能写，你不能写，我怕也不能写。我曾写过一篇散文《太平雪》，文中有一句“下了这场雪天下就太平了”的话，让一位编辑高度敏感，叮嘱我把结尾改过，很怕引起误读。另一份报纸编发拙文时，则在标题“太平雪”前加了四个字。这“雪”一旦被某些东西框住，我觉得就走味了。

莫言的《天下太平》不值得人们高度敏感。他写的是一个发生在太平村里的故事。

小说的主人公是谁呢？小奥，老打鱼人，小打鱼人，抑或村长张二昆？似乎都弗搭界。

老打鱼人和小打鱼人本是太平村的局外人。可是，他们认上了村湾里的鱼，要在这里狠狠捞上一笔。他们在这里下网捕鱼，越干越起劲。他们甚至捉住了一只老鳖。这时候，小奥溜达过来了，小奥很喜欢那只老鳖。他们想让小奥为他们看守捕到的鱼和老鳖，酬劳就是两只鱼。小奥却坚持得到那只老鳖。老打鱼人为了捕到更多的鱼，佯装向小奥妥协了。

鳖会咬人，它咬人有个特点，咬住了就不肯松口。莫言就利用了这个说法。

小奥被鳖咬住了手指。鳖咬了人就不撒口了。

小奥很需要救星。他的爷爷来了，爷爷没有办法救他。村长二坤会有办法么？二昆来了。村医星云姑姑来了，畜牧局的侯科长来了。

看着被鳖咬住又疼又怕的小奥，大家都没了招数。二昆只好求助于110了。来了一胖一瘦两个民警。

该“二球”二昆上场了。他拿了胖民警的错儿，张口闭口说村民们皆会用手机录像拍视频，会将民警的不良表现传到网上，而化解的唯一办法，就是赶紧想出让老鳖张口救下小奥的办法。这差不多有些要挟人了。

胖民警想出了一招，用猪鬃捅老鳖的鼻孔。袁武是村里的养猪户，二昆拿他的养殖场污染环境，喂养出激素猪来“将”他的军，硬是让袁武的儿子小袁薅来了猪鬃。

老鳖开口了。小奥得救了。

结局好像是“大团圆”，好像又不是。我觉得莫言来写“光明的尾巴”，总不如他顺着自己的意思放手写来得自然。

这篇小说容量似乎很大，写了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小奥，写了一个玩世不恭又有些狡猾的村长，还写了星云姑姑（很有点《蛙》里“我姑姑”的影子），还写了大、小打鱼人的贪婪。写了农村的旱厕改造，还有环境整治。

莫言的小说创作是一反常态了。他似乎走上了别一条道路，而且越走越远。他写的东西好像使劲往什么上“贴”，换言之就是越来越会跟形势了，这可从来不是他的长项。他的长项在亦真亦幻，亦鬼亦人，他在荒诞不经这条路上已然走得很稳，走出了自己。《天下太平》的写作，有点“传声筒”的意味了。我们不能说莫言被什么同化或异化了，但读他的小说，我还是隐隐觉得他下笔越来越谨慎了。一个小说家是不应该心存恐惧的，也不应该为自己设置什么“雷区”，前怕狼后怕虎。小说家是不应该为自己的写作套上枷锁，戴上镣铐的。

从容的写作是多么让人神往啊！不知莫言先生还有没有这样的向往。

在莫言的这个短篇里，明显有与时俱进的影子。在治民警的“冷、硬、横”上，他让二昆说事儿。莫言在用力靠，靠到手机的微信和视频功能上。这个现在依然还在捉笔写作的人，他对手机视频微信是不“隔”的。

在《天下太平》这个短篇中，莫言批评了不良养殖户污染环境，排放污水，导致湾水变质养出畸形鱼和畸形鳖的社会现象。我理解莫言的苦心，他是在努力为什么服务，但强扭的这个瓜不甜，而且让人品尝起来又苦又涩。我总觉得这篇短什担不动这样多的沉重。

好在莫言的语言是好的，写故事又是他的长项，这多少能够盖住一点什么，但有时马脚一旦露出来就无法“遮丑”了，这总是让我这样热爱莫言的人感到遗憾的。我还是希望莫言不要在众口嘤嘤中迷失了自己，他自由自在写作的精气神儿哪儿去了？写小说就需要心无旁骛，瞻前顾后会给自己弄上绊马索。

期待读到莫言更多的小说，让我们更多的读者满意的小说，虽然小说家如厨师一样，厨师总要面临众口难调的困境和尴尬。

2017年11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