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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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辽、西夏,还有后来的金,对富裕而又软弱的宋实行了无止无休的袭扰。直至靖康之难掳去徽钦二帝,岌岌可危的北宋王朝终于土崩瓦解。康王赵构侥倖仓皇逃脱,后在临安勉强拼凑起了偏安一隅的江南小朝廷。
尽管是惨淡经营苟延残喘,先天不足的南宋毕竟还是在风雨飘摇中暂时守住了半壁江山。这多少给了北方沦陷区水深火热中的臣民一点希望,于是他们纷纷南下。
这是一个黑暗的日子,从山东古城曲阜匆匆走出一支逃难的人群。在迈出高墙深院的瞬间,不禁都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这一走以后只能在梦中北望家山却不知何时能够重返,这可是圣人孔子的故乡。他们是孔子的后裔,从来都没有如此狼狈过。北宋外表华丽内部千疮百孔的大厦已经垮塌了,留与走是个无法回避必须抉择的难题。留下也许继续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而逃亡之途却是一路荆棘充满艰辛。在国与家的选择上,孔子的后裔们选择了前者选择了忠义。他们这一深思熟虑的抉择,将会在中国思想史上留下深深的印痕。
为首者一言不发背负着一个包裹。里面不是金银财宝,而是孔子夫妇的楷木像,这是当时他们所能携带的最珍贵的东西了。衍圣公孔端友是孔子第四十八代孙,这时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这对楷木像了。
孔子的后裔后来在浙江衢州定居下来,他们向朝廷要求建庙祀奉孔子。殊不知这给赵构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如允许了就等于承认了放弃北方领土,而收复北方是南宋朝廷收拢人心的一块遮羞布。尽管高宗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了一心杀敌要迎徽钦二帝回归的岳飞,但这块遮羞布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丢的。如不允建孔子家庙,则显得赵构的统治名不正言不顺,连隆重的祭孔仪式也不能正常举行。权衡再三的宋高宗为难地作出了一个权宜之策,将衢州州学与孔子家庙合一。好在孔子本就是万世师表,在州学内祭祀也算合适。说是权宜之策,可一直实行了一百多年。
直到宋理宗时,南宋的统治者终于确信收复北方无望,下旨准予修建孔子家庙。孔氏南宗家庙完全按照曲阜规制建造,总体分孔庙和孔府两大部分,后面建有花园。因为历代统治者的大力推崇,全国各地建了很多的孔庙,但家庙只有曲阜和衢州二处。而衢州孔庙内比曲阜孔庙多了一处建筑,这就是思鲁阁,体现了南北二宗同根同源的关系。
让宋王朝头痛不已的辽、西夏和金,终于在历史轮回中被无情地淘汰了。但“直把杭州作汴州”的南宋统治者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们惊恐地发现更加残暴更加强大的蒙古铁骑正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而来。正在崛起的蒙古人建立了版图空前广阔的元帝国,朝廷要求孔氏南宗载爵北迁曲阜故里,因为他们的统治也需要孔子这块金字招牌。
抉择又一次考验着孔子的后人,荣归故里与定居衢州的差别是显而易见的。这时南宗已传了五代,他们对自己朝夕相处的祖宗舍之不忍。孔子当然是他们引以为荣的先祖,也是高高在上神化了的政治图腾。埋在自己身边的先人也许少了些眩目的光环,却是音容笑貌历历在目的亲人。最终亲情压倒了荣誉,孔子五十三世孙衍圣公孔洙决定留在衢州定居与清贫淡泊相伴,心甘情愿地将世袭的衍圣公称号让给曲阜北宗孔氏。
孔子夫妇楷木像是衢州孔子家庙里最珍贵的瑰宝,是孔端友当年南逃时从曲阜带来的。楷木像系汉以前的文物,历代都被视为珍贵的国宝。日本人当年侵略中国,得知有这一宝贝便来索要。谁知楷木像早已被安全地转移到了山区,恼羞成怒的小日本便放火烧了藏书楼。现在我们在孔庙内还可以看到楷木像,可惜是件复制品,当然真品没有丢失。珍藏了八百多年的楷木像在1960年的时候借给了曲阜孔庙,送回来的是一件精制的复制像。谦让平和的南孔默然地接受了这一事实,既然连尊贵的正统地位也可以让出,他们当然有理由选择大度。只要是孔氏后裔珍藏,北宗南宗都是一脉相承血肉相连,毕竟曲阜是孔子的故乡。
孔庙内古木参天殿宇宏伟,参观的人不多,更显庄严肃穆。几棵据说是明代的银杏,枝叶繁茂撑起了一片光怪陆离的绿荫。门楼上的匾额,多是历代皇帝所题,我们可以看到康熙雍正乾隆嘉庆道光等人笔墨。到这里的参观者,在抚今追昔的感慨间希冀寻觅到一些历史的踪迹。八百年的时间,毕竟可以发生很多历史故事的。
假设孔端友没有南下,假设孔洙当年北上了,历史就是另一副面孔了。可惜历史没有假设,发生了的就是历史,而历史是不可更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