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西厢记》中张生的形象概述
(2009-10-21 11:2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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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生形象概论杂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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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西厢记》中张生的形象概述
关键词:张生 形象 分析
王实甫的《西厢记》,以其精湛细腻的文字,夸张细腻的手法描写了一个曲折动人、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爱情千百年来是永远也写不完的题材,爱情也是无数文人才子孜孜以表现的主题。故事之所以感人,一是表现了对人间最美好的情感——爱情的执着不懈追求;之所以动人,是因为剧情的波澜曲折。
男主角张生是剧中的中心人物,其身上表现出来的各种精神特质,诸如呆板迂腐、诚实可爱、有情有义、坚定执着、风流才情,是构成精彩剧情不可或缺的要素。也正是这些因素,构成了主人公生动具体的形象。
一、诚实的天真。
张生首先是一个自然的人,身上有着很多天性的东西。这些东西经历社会的洗礼之后,并没有消失,而是在爱情的刺激下,尽情地体现。
张生进京城应考的路上,途经报国寺,被美丽漂亮的大家闺秀崔莺莺深深吸引,遂下定决心追求心中之爱。见面第一次犹如刚降临人间的处子,将自己的生辰八字、档案户籍,规规矩矩、一字一句、不加修辞地道来。其言行方式根本不像一个已过弱冠之年的男子。难怪红娘也觉得面前的青年男子颇不正常,甚至觉得有些可笑、痴傻,忍不住说道“谁叫你说来着”?此言将张生略带“傻冒”的诚实憨傻的形象说得很是透彻。
张生在对崔莺莺的追求中,不时地表现出童子般的诚实、天真。这种天性不因生活的经历而变得庸俗,而是贯穿了整个剧情。当对莺莺的追求进展顺利的时候,他欣喜若狂、洋洋得意;当爱情遇到挫折的时候,他又变得消沉低落、茶饭不思。喜怒毫无保留地形于色。以至于在对崔莺莺日思夜想的煎熬中,神色恍惚,仪态全无。竟然闹出误将红娘当作崔莺莺拥抱的笑话。完全没有儒家知识分子所追求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惊雷响于后而岿然不动”的高深莫测的造诣和休养。
张生的天真和傻,很大程度上也体现在同自己的情敌——郑尚书之子郑恒的对比之中。先前和崔家订婚的郑恒为了得到崔莺莺,挖空心思,编出张生成为状元郎之后,已经做了卫尚书的女婿。编造谎言一招十分厉害,差点将崔莺莺的希望彻击碎。
相比之下,张生在算计他人方面,就显得没有城府,没有阴谋或者算计。他只有一个简单朴素的愿望,就是和崔莺莺在一起开心地过日子。如果此事能成,此生足矣。天真的想法,天真的行为。在张生的身上,洋溢着未被世俗社会所渐染的诚实和天真。
二、坚定执着,有一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韧劲。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一个美好的愿望。不过从愿望到现实,还得经历长期的过程,付出艰辛的努力。《西厢记》的剧情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在对崔莺莺的追求中,可谓一波三折。张生不断地失望,又不断地希望,最后才得以“终成眷属”。
张生第一眼看到莺莺,就在心里喜欢上她了。但是,莺莺起先对贸然闯入视野的张生并不接受。这段姻缘,前有门第的高墙阻挡,后有婚约的大河隔断。无论是哪一种困难,都是难以突破的障碍。从张生想一厢情愿到两情相悦,艰难困苦自不必言。于张生而言,前进的道路上布满了荆棘。
可是,张生用自己来证明了爱情的伟大和人格的执着。刚一见面,崔莺莺的家庭就明确表态,家里从来不招白衣女婿。张生一无显赫的家庭背景,二无像样的功名。他不过是进京赶考的寒酸书生,还是一个寄人篱下的落魄青年。“书生无用”是张生尚未获得功名前的标签。“门当户对”的观念在古代根深蒂固,一个人要想和整个社会的既定观念抗衡,无疑是非常困难的。张生的等待很少受到鼓舞。崔莺莺反复无常、难以琢磨的拒绝,崔母一直以来毫不迟疑的拒绝。张生一直在等待和拒绝中寻找机会。他一次又次又一次地叩响崔莺莺的闺门,几近无望地等待打动人心的机会。
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机会。面对众贼的围攻,崔母承诺,谁击贼兵就将女儿嫁给谁。张生用自己的知识和智慧击退了贼首孙飞虎的围攻,上演了一幕“英雄救美”的好戏。然而,好事多磨,本以为终于可以和心爱之人喜结连理,结果等来的却是崔母的反悔。张生不得不再次面对进京赶考的长途跋涉。功名之路长几许?思念之心有多深?但是为了最美的爱情,为了心中的姑娘,张生早已将所有的困难扛在肩上、踩在脚下。他用一个读书人的柔弱臂膀,义无反顾地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他用一颗坚定心,偶写一首爱情路上的奋进之歌。几年的无望等待,望断南山;几年的打击挫折,几近心灰;几年的辛勤奋斗,终成正果。张生用自己“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坚定执着,谱写了一曲爱情不死的赞歌。倘若换作他人,也许早已在追求之路上徘徊了,犹豫了,放弃了。
三、痴情的情种
《西厢记》中的张生,还是一颗痴情的情种。一个人在失意、平凡的时候,守住一份爱情并不困难,跟一个人厮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一个落魄失意的男人飞黄腾达了,守住一份爱情就显得难能可贵,所谓“同患难易,共发达难。”
张生籍籍无名的时候,诚心实意地想和崔莺莺在一起过活。即使崔母并不同意。他还是倾注了全部的情感、心血和智慧,不折不挠,试图获取莺莺的芳心。在追求的过程中,他对崔莺莺始终一往情深,没有对莺莺以外的任何女孩产生兴趣。待到张生金榜题名、考取状元郎之后,依然对当年的旧爱一往情深、深情不渝。作为状元郎的张生春风得意,身边不乏为其牵线搭桥的当朝高官,也不缺少愿意将女儿嫁与他的达官贵人。正因为如此,所以在郑恒说张生已经和另有所爱的时候,崔莺莺尽管非常痛苦,还是不由自主地相信了。可是,张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张生,而非一个薄情寡义、喜新厌旧如“陈世美”之流的薄情郎、负心汉。他在不名一文、身无长物的时候爱着崔莺莺,在功成名就之后也对其倍加珍惜、百般痴情。何况,在张生所处的时代,有功名在身之人,迎娶三妻四妾又何妨?不是张生不能,而是张生不想。
可以说,张生的身上流淌着古代传统文化里诸如《上邪》中描写的爱情境界“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 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张生用自己朴素的痴情践行了“执子之手,与之偕老”的忠诚爱情观。那是一种一心一意、厮守终身的爱情。这种思想不因时间的流逝而改变,也不因地位的提升而挪移。
之所以说张生是一颗痴情种子,还有一层重要的含义就是他在对崔莺莺及其母亲过去的不友好态度没有任何的抱怨和报复。张生在崔莺莺的反复无常、崔母的刻薄势利的双重压力下,经受了一系列考验,走过了大起大落的心路历程。然而,张生至始至终以一颗赤子之心来对待莺莺。张生经得起委屈误会、风云变化的情感品质,难能可贵。这种品质,既是出于对莺莺的痴情挚爱,也是古代传统文化赋予张生的精神内涵。
四、负责任的男人形象。
《西厢记》剧中的张生敢于承担责任,敢于面对困境,能够善始善终,不失为一个负责人的男人形象。
张生的负责任形象首先体现在他敢于独自面对困境。连自己的生活尚无着落,就敢于冒着“即使不考功名,也要长相厮守”的信念来追求如火如荼的爱情。这对于当时的张生而言,需要拿出巨大的勇气,背负很大的心理压力。
张生作为一个负责任的男人形象,最集中地体现在面对危机的时候。贼首孙飞虎率领众匪,欲抢夺崔莺莺为其妻。贼兵浩大的声势,强大的势力,使众人骤然陷入深重的危机当中。处于危机之中的人们,顿时没了主意,陷入恐慌当中。危难之处,保护妇女儿童、平民百姓免受侵犯,是一个男人义不容辞的责任。身为书生的张生以舍我其谁的勇气,勇敢地承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动用自己的智慧和人脉,修书一封,他让精通武功的慧明和尚请来行侠义讲道义的杜确将军,击退了孙飞虎的贼军,解救大众于水深火热之中,实现了从“书”到“剑”的升华。
张生的此种形象突出地体现在获取功名之后,在对待爱情的态度上。张生和崔莺莺并没有一文半字的婚姻契约。几年之后,时移势易,谁与谁在一起,很难说是一件确定的事情。谁对得起谁,对不起谁,也无法定论。后来的张生有文化、有地位,男子汉大丈夫又何患无妻!张生并没有像许多男人一样,发达之后忘记“结发”之妻。爱要执着,爱要负责。张生对自己深爱的人保持了难得的忠诚,尽到了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
张生身上这种敢于担当、勇于负责的精神品质,将对于塑造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男主角形象起到了重要作用。
五、风流而经世的书生。
张生初始作为书生出现,他能写一手漂亮的文章,从这方面讲,他是一个“文魁”。张生一介贫寒书生,负笈赴京赶考,在外人看来,他是一个穷秀才,一个功名未成的书生。他身上所表现出来的挥之不去的迂腐,以及文人在当朝的地位低微的处境。崔母对其也颇不待见,毫不客气地骂作“银样镴枪头”。这让苦心追求莺莺的张生产生很强的挫折感,甚至连自己也觉得有些自惭形秽。现实的社会,对穷秀才是看不起的。所谓的“百无一用是书生”便是对书生辛辣、无情的嘲弄。于此情况下,张生要想证明自己有所出息是颇为不易的。所以,张生尽管是“文魁”,在外人看来也不如市井的贩夫走卒。
证明自己的机会非常难得。孙飞虎的意欲抢崔莺莺为妻,众人无计可施,张生危难时刻挺身而出。先是巧妙地运用拖延战术,采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计策,稳住贼兵,赢得了宝贵的救援时间。然后请救援部队星夜驰援,结果贼兵被击退,实现了解围之目的。这一事件充分说明,张生不仅仅能够舞文弄墨、书写风雅,也具备经世致用的实践才能,绝不是一般书生的“独上高楼,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酸腐和无能。以至于崔莺莺与崔母不能不对其另眼相看,重新评估这个看似“银样镴枪头”的“傻角”。书呆子总是不讨人喜欢的,但是能解决问题的文臣武将,总是能够得到社会的认可。张生经历击退贼兵的壮举,已经悄然实现了自己由“书生”向“能人”的蜕变。
六、大胆而勇敢的自由恋爱的追求者。
为什么说张生勇敢,是因为他对恋爱的态度。古代的爱情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正两情相悦、自由恋爱的情形凤毛麟角。因此,表现自由恋情的故事才能打动无数读者观众的心。张生用堂吉诃德般的勇气或莽撞,挑战千百年年来形成的爱情婚姻制度和潜规则。这种规则既有“门当户对”的婚姻旧观念,也有父母之命的莫大压力。崔莺莺在面见张生以前,已经是郑尚书之子郑恒的未婚妻。按常理来讲,没有任何自由的机会留给张生和崔莺莺。可是,张生为了能够和心爱的走到一起,毅然决然放弃了读书人的虚荣,一遍又一遍地“纠缠”崔莺莺;也愿意毫不犹豫地放弃读书人最重要的仕途功名。简而言之,为了爱情的自由,为了自由的爱情,无所眷恋。
想我所想,爱我所爱。张生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对长久以来形成陈规,身在铁屋子的张生发出了沉重的呐喊。呐喊的原始动力来自对崔莺莺一见钟情的爱情和刻骨铭心的思念。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于张生而言,生命、爱情、自由三者是有机统一的。在追求崔莺莺的过程中,张生早已将荣华富贵、自身安危置身度外。他想,若不能和崔莺莺在一起,一个人独自苟活于世还有什么意义?在希望最渺茫的时刻,张生甚至连寻短见的心情都有了。“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张生整天郁郁不乐、茶饭不思、形容枯槁、心近死灰。为了爱情,可以不顾身体;为了自由地爱,可以不顾生命。张生不为父母之命,也不为命中注定的姻缘所羁绊,而是为发自内心爱着的姑娘崔莺莺而活。这种“爱我所爱,无怨无悔”,“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大无畏勇气,不能不说是一种大胆自由的表现。比之《孔雀东南飞》的焦仲卿和刘兰芝为自由的爱情而活,为自由爱情而死的惊心动魄,张生对莺莺深情相爱也同样让人感到千回百转、荡气回肠。不爱,毋宁死;不自由,毋宁死;不自由地爱,虽死亦在所不惜。
七、张生对传统的超越和皈依。
张生对爱情的追求,粉碎了崔母所说的“我家世代不招白衣女婿”的“道统”,打破了横亘在自己和莺莺之间的“门当户对”的传统观念。在面对旧的恋爱婚姻观念时,张生无疑是一个积极的破坏者和解构者。
按照古代的常理,读书人的“正道”应该是赴京赶考,获取功名。可是张生竟然被崔莺莺迷住了,完全沉浸在对崔莺莺痴迷狂热的追求中。当初追求功名的事业被抛到了一边。甚至说出了其他读书人想也不敢想的“功名哪怕不要也罢”,这无异于“痴人妄语”。张生此时扮演是一个为了爱情不惜一切代价的“狂生”。他不加犹豫地迈过了“建功立业”的传统士大夫观念,成就了一段感人肺腑、曲折动人的爱情。
可以说,前期的张生是传统爱情婚姻观念的掘墓人。但是,随着剧情的演进,张生又成为一个传统观念的皈依者。
张生开始不被崔母接受的重要原因,盖因他身无长物、贫寒无依。相国千金对贫寒书生,大户人家对落魄青年,张生自己也知道其中是云泥之别。所以在击退贼兵之后,崔母悔婚,提出要张生获得功名再来迎娶崔莺莺,张生也不得不接受无情的现实,依依不舍地告别心上人,踏上艰辛的功名追求之路。此时的张生,已经皈依于“门当户对”的传统观念。至于后来张生中得状元郎,再回来与崔莺莺重温旧梦,就彻底完成了对“门当户对”的皈依。
对于功名的追求,张生先是不屑一顾,奋力挣扎,直至后来也彻底地转向“人间正道”。从无所谓到不得已,从全然不顾到负笈赴京,中间经历了许多波折。既有思想的激烈对抗,也有着屈服现实社会的沉重压力。一个的思想初始时犹如山洪暴发,一泻千里,恣肆奔流,后来逐渐地归属于既定的河道,最终东流入海,完成理想与现实、自我与社会的接轨。张生对功名的态度大致经历了这样一个从破坏到皈依,从浪漫到规范的演绎过程。
张生对爱情、功名的态度变化主要由所处的环境与时势所决定和影响,也与他所受的文化熏陶密不可分。
总之,张生作为《西厢记》的主角,他的形象不是单一的,而是复杂的;不是平面的,而是多面的;不是分裂的,而是有机的。全方面、多角度地认识张生作为主人公在剧中的地位,对于理解作品的内涵有着重要的影响。
张生作为一个剧中人,身上体现出的各种素质,诸如诚实、坚定、痴情、负责任等精神品质,洋溢着人性的光辉。他一个有血有肉、无尽情味的人物形象,读后让人愁肠百结、悲喜交集。张生形象的成功塑造,升华了《西厢记》作为一片言情小说的意义。张生的形象对于剧情的感染力,有着直接有力的推动。
自《西厢记》问世以来,关于张生的形象分析从未间断。历朝历代,不同的读者者给出了不同的评价总结。一万个读者,便有一万个张生。生活体验的不同,对于张生的理解、体味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也是《西厢记》作为不朽之作能够流传至今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