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事故鉴定二、三事
(2008-07-08 17:0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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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事故鉴定二、三事
X月A日
新年来临之后,天气虽然寒冷,但心情仍沉浸在辞旧迎新的喜悦之中,有朋友从新疆捎来了一片红叶,水灵且厚实,就象刚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一样,把在手中,不觉有些奇怪,这个季节且不说新疆,就是内地也早已是天寒地冻,万物凋零了,而这片叶子它却生存的那样鲜活,它可是万千秋叶中的唯一?嗅着那淡淡的草香,我思絮着,为它那高贵不凡的美而陶醉,为它那坚韧不拔的生命力而感动。
过了一个周日,办公桌上又蒙上极细的灰尘,同事们相互问候之后,开始清洁卫生。
“老师,我们有事找你们。”一个怯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扭身一看,四、五个人裹着寒气涌了进来。为首的女孩脸冻得红红的,双手向前探索着,一双大眼睛茫然地盯着一个方向。是“阿虹”!我心里徒然一惊,忙伸手将她扶坐在凳子上,节前鉴定会的一幕浮现在眼前。
“阿虹”虽然只有25岁,但她已是一个有3岁女儿的妈妈了。两年以前,她因患垂体功能性微腺瘤,在一家医院作放射治疗,病情好转出院一年后,突然出现双目失明,为此,她以“医院治疗方法选择错误,治疗前医院未如实告知患者所承担的医疗风险”为由,进行了医疗事故鉴定。
鉴定会在严肃凝重的气氛中进行,短短的几个小时里,“阿虹”声泪俱下的讲述虽然只有十几分钟,但她那双大眼睛溢满的泪珠以及失去光彩的茫然,给所有到会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还年轻,今后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呀!”令人心悸的哭喊,使我有种想哭的冲动。
由于医院的确存着在放射治疗前对可能引起的严重并发症如失明、尿崩症等未明确书面告知患者的错误,医疗事故成立。
今天,“阿虹”来干什么呢?我有些紧张。
来医疗事故鉴定办公室工作已经一段时间了,每天,我们要接打几个乃至几十个接洽、咨询、核对的电话;接待少则几个、多则十几个来访的患者或法律工作者,而更多的则是要面对日复一日越来越多的公函、病历材料,那些材料上的一页页、一行行字里行间中,承载着病人悲伤的、无助的、甚至是愤怒的责问,也承载着医生、护士日日夜夜与病魔搏斗的辛勤、劳累、苦衷和无奈。
在医鉴办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医方、患方最终都要接受一个裁定,一个以医学专家在公平公正原则下所给予的尊重生命的裁定!说心里话,在很多次的鉴定会上,我都心生无限的感慨,我感慨那些不知名的白衣战士,他们生活工作在条件艰苦,待遇很低的基层医院,为了挽救一个个生命而终日劳作。我感慨他们在忍受着高度紧张工作所带来的身体疲惫的同时,还要无奈地忍受个别患者及家属无知的猜测、责难。作为承接医疗事故鉴定的专门机构,近年来我们鉴定的结果,属于医疗事故的不到50%,这样的比例结果可以说与患者对医疗服务这项专业性极强的科学实践活动缺乏足够的认识有一定的关系。
“阿虹”开始讲,讲她的痛苦,讲她的无助,讲她的担忧,她的身体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别的,有些颤抖,她说,她怕丈夫离开她,女儿不认她,她希望医院帮帮她,让她以后的生活有个起码的保障,可是,找了医院,医院不接受他们提出的赔偿数额,于是……
医鉴办就是这样一个场所,往往应该是法院或卫生行政部门协调的事,而患方常常要来这里。
我静静地听着“阿虹”的讲述,面对这一家老小几双请求企盼的眼睛,心里油然升腾起一种责任。“去法院吧,他们会协调解决的”,我强压下这句已到嘴边的话,开始耐心地劝导他们。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我给她讲了很多很多,又给她的丈夫,一个言语不多的农民兄弟讲了很多很多,“赔偿是有规定及细则的,不能想要多少就要多少,你们要理解”也许我所实践的就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精诚所致,金石为开”这个道理。“阿虹”的情绪慢慢安定下来,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那双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也涌动出对未来生活的渴望。
不知不觉一上午的时间马上就要过去了,送走“阿虹”一家,我还是拨通了那家医院领导的电话,告诉了他“阿虹”目前的情况,希望他们能在政策允许的前提下,多考虑她的实际困难,帮她渡过难关;紧接着,我又拨通了法院庭长的电话,希望他们尽最大努力作好这次协调工作,给“阿虹”多一点希望和信心……
下班的时间到了,我仍呆坐在办公桌前,面对已打开的工作日志,一时竟不知道该写什么内容,同事帮忙打来了午餐,可拨拉了几下,却没有一点食欲,我,感到有些累了。
X月B日
鉴定会还有半小时就要开始了,脑海里仍然跳跃着几个似乎不相干的字眼,“29岁…上夜班…咽喉痛,2点住院,3点35分死亡…”。
几名在业内有很高威望的专家严肃地坐在那里,认真地翻看着病历材料,整个会议室里安静极了,我甚至听得见对面人的呼吸声。
提起此次鉴定的竟然是医院,我有些迷惑,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那么健壮能干的小伙子,仅仅因为咽喉痛,入住医院才一个多小时就死亡,难道医院能脱离了干系吗?感觉上医院似乎有些不明智。
随着医患双方的陈述,那山、那水、那路、那医院逐渐清晰起来。
因为工作关系,两年前我曾去过那家医院。
这家医院是一所中型职工医院的分院,座落在连绵起伏的群山中,弯弯曲曲的山路旁,一座红砖灰墙的小楼尘旧而孤寂,50多名医护人员生活工作在这里。每天,伴随着他们的,不仅有婉转的鸟鸣,还有冬日凛冽的寒风,夏日热辣的骄阳,秋日满目的落叶,他们长年与山为伴,默默地为一线职工的健康保驾护航。医院太小了,人员也太少了,设备又是那么的简陋,这么多年来,他们有内科的执业医生,也有外科的执业医生,然而,却没有耳鼻喉科及其相关专业的执业医生,他们不可能象城市的大医院那样,科科齐全,面面俱到,他们的任务,就是为近三千职工作基础的医疗保健,或许,他们知识、经验及条件的缺乏才使他们对某些疾病的不良后果难以防范,这是一个不争的理由。
失去丈夫的妻子这样描述着那个令她心悸的夜晚,12点我丈夫下夜班回家,感觉嗓子疼,于是我给他找出西瓜霜和阿莫西林让他吃了两片,随后,我们就躺下了,谁知,睡下还不到两小时,他又起身,叫嚷嗓子痛得厉害,于是,我们去了医院,急诊的值班医生诊断“急性咽喉炎”,给他吸上了氧,输上了液,但是我丈夫的呼吸却越来越困难,我害怕极了,医生也很紧张,忙着打电话联系市里的医院,可是,还没来得及把他抬上救护车,他就…走了啊!
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在短短不到2个小时的时间里去了另一个世界。他甚至没有来得及给贤淑的妻子留下一句话,没来得及再看一眼疼爱的孩子。所有熟悉他的人在悲伤惋惜之余感到震惊和不解,他不是走着去的医院吗?他不是已经将生的希望托付给医生了吗?
所有参加抢救的医生,这里面有院长、内科主任,还有麻醉师难过之余则更多的是思考,他们检查着每一个治疗步骤,反思着诊断、治疗、抢救的每一个环节,思忖着这个凶猛残忍的疾病杀手是什么。
在那家医院,我曾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院长一家三代长期挤住在一套仅40多平方米的住房里,因为太窄小,孩子做作业的桌子是钉在墙上的一块木板,用时才放下来,厂里盖了新房,给他分一套三居室,但他却不要,原因是他拿不出购房的那几万块钱,这几年来,他们这家医院的所有员工每月除工资外,奖金经常是不足百元,也许为了祖国的核工业事业,他们甘愿清贫,毫无怨言,这,决不是一句口号!
哦,我同一战线亲爱的兄弟姐妹,我可爱的同事同仁们,你们的境界不得不使我肃然起敬。
严酷的现实摆在了面前:鉴定专家们经过讨论后认为:医院在对患者诊治过程中虽然采取了抗炎、消除喉水肿、吸氧、气管切开等措施,但对疾病的严重性认识不足,对呼吸道梗阻处理尚不力,与患者死亡有一定因果关系,医疗事故成立!
在会上,鉴定专家们也十分客观地指出:本病例系急性会厌炎,是耳鼻喉科急危重症,具有病情发展快、死亡率高的特点,此为患者死亡的主要原因,医院过失为死亡次要原因。
这家职工医院心情沉重地接受了这个结论。他们没有去过多地强调医院的设备、自身的条件,更没有去喋喋不休地争辩自己的辛劳、痛苦、待遇、委屈,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大城市一实力雄厚的医院高薪聘请该院的一个技术骨干,他竟毫不犹豫地谢绝了,难道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吗?难道他不清楚迈出这一步,对他的事业发展,对他的家人,尤其是他的孩子是多么的重要吗?我似乎不解,可是凭着几十年在这条战线上对我战友们的了解,我又十分理解!
一个平平常常的鉴定会结束了,专家们的公平公正使那个悲伤的妻子得到了安慰,轻轻的,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浅浅的微笑。“你们,辛苦了”她对来参加会议抢救过她丈夫的医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蓦的,我的眼睛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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