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头的秘密
　　                                             周波
　　
　　如晶打开门：老公，回来了？东沙站在门口，一脸微笑地点了点头。如晶说：我一个人忙死了，快来帮我洗菜。东沙一声不响，又点了一下头。如晶转过头去：怎么了？哑了？东沙依然点了点头。如晶这会儿拿着饭勺子，大声喊道：我在问你话呢。东沙终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说：我不是点头了吗？如晶正色道：点头能说明什么？莫明其妙。东沙笑着说：是呀，点头说明什么呢？
　　东沙今天特别乐，下班的路上还一直琢磨着点头的事。他想：那个人好有趣。司机问他：镇长，是不是颈椎病犯了？东沙习惯性地点了点头。司机说：我送你去医院吧。东沙醒悟道：咒我啊，我点头是这个意思吗？好好开你的车，明天一早老时间接我上班。
　　东沙还在想上午的事。今天上午，那个人头一回来东沙办公室汇报工作。东沙认识那个人，只是上下级关系，平时少有接触。那个人进门时缩手缩脚，像只轻走着的猫。东沙说：坐吧。那个人点了点头，然后将身子慢慢摇了下去。不久，东沙说话了：你的工作很不错嘛，不过下次说话的音量得调高些，像蚊子嗡嗡在飞，我听得很累。那个人微微一笑，然后点了点头。东沙继续说：这样吧，我提的几条建议你懂了吗？那个人又点了点头。东沙接着说：你觉得我的批评有道理吗？那个人还是点了点头。起先，东沙想：这个人倒实在，不仅理解我讲话的意思，还有端正的态度，调办公室工作或许不错。可是，没过多久，他就觉得不对劲了。东沙问：听说有同志对我的改革方案有意见？那个人点了点头。东沙来了精神，他最喜欢听别人不同的见解。东沙又问：都有哪些意见呢，说来听听。那个人坐在椅子上不停地开始搓手，然后只是点了点头。东沙奇怪地问：你怎么不说话，是觉得这儿讲话不方便吗？那个人又开始点头。东沙继续问：你点头是什么意思？我发现和你交流必须用眼睛，不然听不到你的讲话声音。有那么一瞬间，那个人的肌肉似乎僵住了。不过，很快，他不忘点了点头。东沙终于耐不住了，说：你走吧。那个人笑笑，于是把身子重新慢慢摇了起来，出门的时候，向东沙最后一次点了点头。
　　东沙一气之下把办公室主任找来。东沙问：那个人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说话只是点头？主任说：他从来都这样，有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又点头。听主任这么一说，东沙笑了起来，说：真是滑稽，确实是又点头！主任说：那个人平时话不多，不喜欢嚼舌头，其实工作做得很好的，我听说大家有难做的事经常推给他，他从没有怨言。东沙郁闷着说：那也不能总乱点头啊，我都快被他搞迷糊了。主任接着说：他从没做过错事，性格好得不得了，大家都信任他。东沙掏出一根烟，点燃，一个人自言自语道：今天，那个人，奇葩了。
　　这天，镇里临时开个碰头会。东沙在走廊上遇到那个人也来开会，东沙朝他笑笑，那个人即刻向东沙点了点头。有人走上前轻声向东沙打小报告：那个人脑子一根筋，不转弯的。东沙一脸鄙视的目光扫过去，问：你工作好还是他工作好？
　　会议进行得很顺利，东沙开始布置工作的时候，发现整个会议室里别人都在认真记笔记，唯独那个人没在记。东沙故意没点名批评，他想会后再找那个人聊聊。东沙最后问：大家还有什么意见与建议？大家都说没有了，东沙瞧了瞧那个人，果然他又点了点头。
　　主任表扬你工作做得不错，可我发现有些事你没落到实处。会后，在东沙的办公室里，他找那个人聊天。刚才你不是也在会场吗？当大家都鼓掌同意的时候，你点头是对的。但有一次有人建议重建办公楼时，所有人都摇头反对了，你却点头了，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不是。那个人从喉咙里突然冒出两个字来。
　　那个人终于开口说话了，把东沙着实吓了一跳。东沙开心地出去关上办公室的门，还专门关照主任，今天任何人不得来打扰他工作。
　　昨天晚上没睡好。那个人说。

       怎么了？东沙问道。

       我老婆昨晚没回来。或许和镇长熟了的原因，他讲话的音量终于上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东沙有些好奇地问。

       她打了一晚上麻将，没回家。那个人现在好像忘了点头，只顾着自己说。

       那你怎么不问老婆。东沙说。

      我从来不问的，没必要。他说。

      那她也没和你说过吗？东沙继续问。

      她没说我也从来不问的，我不问不等于我不想，我脑子里老想着这个问题。那个人的手又开始搓起来。

      你现在还想吗？东沙问。

      现在起我不想了。他说。

      为什么？东沙有些惊讶，他觉得人的思想转变也太快了。

      抓落实。那个人很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