滏阳河探源

李春社

滏阳河是邯郸的河，因为滏阳河发源于邯郸，又从邯郸流向大海。

滏阳河通向大海一路轻松，顺着一马平川的大平原，出市区至永年，经曲周，在鸡泽县吴官营乡东于口村出进入邢台县境，再经衡水，在沧州献县与子牙河汇聚，到达天津，最后将邯郸的一河春水汇入茫茫大海。

滏阳河又是峰峰的河，因为滏阳河发源于峰峰。但从邯郸市区溯流而上到峰峰的滏阳河源头，却一路曲折。

因为曲折，才更有趣。

从龙湖公园的滏阳河南上，出市区到达南湖，在南湖西侧，就是滏阳河古老的石拱桥张庄桥，桥在张庄桥村内，始建于明代，称“普济桥”，清道光十七年（1837年）重修，改称“通济桥”，至今在北侧栏板上尚存“通济桥”三个大字。跨径20米，为单拱石桥，两侧各附小孔，石桥东西全长24米，宽8米，高约7米，桥两侧各有望柱16根。栏板15块，券中部上方各雕水兽，栏板也有雕刻，但大都已残。

在残旧的张庄桥上，早已不见 “码头”两侧生意繁忙的商户，只有洗衣服的村妇与坐在桥栏上聊天的村人。在桥下绿水的缓慢流动中，与河无关的记忆都流走了，只保留下与河有关的一个记忆——放河灯，每年正月十五元宵节的晚上，张庄桥的村民们就要放河灯，或祭奠先人，或为生产生活祈福，以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泰民安……人们把自制的形式各异的河灯放在河水里任其漂流，然后男人放一挂鞭炮，女人还要在河边焚一炷香，孩子们则在河边追逐嬉戏、赏河灯……慢慢地河灯越来越多，一盏盏色彩艳丽的河灯在水面上飘荡，带着千万个祝福和心愿顺河而下，与空中五彩缤纷的烟花交相呼应，构成一道美丽的景观。

过张庄桥，溯流而上，过马头，到磁州城南，滏阳河转了一个九十度的大弯，变成东西向，就在这里，另一座石拱桥以美丽的姿态，展现在我们面前——磁州南关大石桥，石桥建于明朝弘治年间，桥原高约20余米，跨长50米，桥下有半圆三拱，状如新月，秋高之时，桥拱影入水中，与月影相协，呈“四月争辉”之状，交相呼应，甚是美丽，故为古磁州八景之一“滏桥秋月”。

从大石桥西行逆流而行，过东武仕水库，在九龙口村进入峰峰境内，绕过“S”形的大转弯，从峰峰繁华的新市区绕过，就看见了山，古老的神麇山，在神麇山下的北崖下，就是著名的黑龙洞泉群。

说神麇山古老，是因为早在先秦古籍、中国最古老神秘的地理典籍《山海经》里，就有神麇山的记载。《山海经·北山经》载：“又北三百里，曰神麇之山，其上有文石，其下有白蛇，有飞虫。黄水出焉，而东流注于洹；滏水出焉，而东流注于欧水。”可见，早在先秦时期，古人已经明确神麇山下的泉水，就是滏阳河的源头了。但神麇山之所以叫神麇山，与滏阳河无关，清康熙《磁州志》载：“昔有神鹿游于其上，逐之不见，世遂以为神麇山。”《山海经》没有说神麇山下的泉水叫黑龙洞泉，黑龙洞泉最早的记载是在元代。元代任临水铁冶都提举的杨缚，于大德五年（1301）在黑龙洞留下了《题黑龙洞古风一首》。

但根据古籍记载，黑龙洞并不是滏阳河唯一的源头。滏阳河古称釜水。《淮南子》注释称其“其泉沸腾，势若釜汤，故曰釜”。《太平御览》引《水经》说“滏水出石鼓上南岩下，泉源奋涌，滚滚如汤。”可见古人把滏源定在鼓山南麓。

鼓山南麓的泉水在哪里呢？顺着黑龙洞泉向上逆行，向北再西转九十度的大弯，在河的北岸，一个名叫纸坊村的村中，有一处大泉，叫晋祠泉，这就是古书所载的“如汤在釜”之泉水。

晋祠泉岩层出露标高131米。《后汉书·郡国志》注引《水经》：“邺西北，滏水热，故曰滏口。”即指此。唐代《元和郡县图志》载：“鼓山一名滏山，在县（滏阳县）西北四十五里，滏水出焉，泉源奋涌，若釜水出汤，故以滏口名之。”宋《太平寰宇记》也有记载。清康熙《磁州志》载：“滏源泉在州西四十里鼓山之麓，涌沸翻澜，如汤在釜，隆冬则气升腾而温，盛夏则水澄清成冷，南流一里许与龙洞泉合。湍激迅发，居民固之作堰，安水磨石碾。”今晋祠庙尚存，崇奉金丝娘娘。其泉已废。

宋代以前，西纸坊村的晋祠泉崇拜的是白龙，后赵时期著名高僧佛图澄来此祈雨。梁《高僧传》卷九《浮图澄别传》曰:“石虎时,自正月不雨,澄诣滏口祠,稽首曝露,即日二白龙降于祠下,於是雨遍千里也”。 佛图澄祈雨有白龙出现，证明这里崇拜的是白龙，白龙庙叫“滏口祠”。那么，为什么现在的建筑叫晋祠，崇拜的是“金丝娘娘”呢？

这还得从磁州窑的兴起说起。宋代以后，彭城的磁州窑勃兴，特别是元代以后，大量的外来务工人员来到峰峰，其中，山西人最多，包括工匠、商人等，山西人多了，就成立了同乡会，虽然晋祠始建年代无从考证，但根据磁州窑在元代最为兴盛，可以确定，大约在元代，山西商人看到这里有泉水，原滏口祠已经不存，就在滏口祠原址上，按照山西太原的晋祠样式，建晋祠，实际就是山西会馆。

我们可以将纸坊晋祠与山西晋祠作一对比：山西晋祠中轴线最高处为圣母殿，前临鱼沼，后拥危峰。纸坊晋祠最高处也是圣母殿，前临泉流，背靠响堂山。山西晋祠圣母殿内有宋代彩塑四十三尊，主像为圣母端坐木制神龛内。纸坊晋祠圣母殿内主尊也是圣母彩塑。山西晋祠圣母殿下有泉名叫“难老泉”，纸坊圣母殿下也有泉，名叫“滏源泉”。山西晋祠圣母殿有一对联：“晋祠胜境越千年一脉承传；圣母灵迹泽万世源远流长。”纸坊晋祠圣母殿的对联与此一字不差。由此可见，纸坊晋祠为山西人仿太原晋祠所建无疑。

山西人不仅建纸坊晋祠，他们的后人还修这里的晋祠。在今纸坊晋祠西殿墙上，镶嵌着一石碑，碑载：明万历甲午年（1600年），山西平阳府临汾县商人宋存义、吴展等人，来彭城贩运瓷货，拜谒纸坊圣母行宫时，看到大殿破残，奉银请匠人重修圣母行宫。

此外，关于所奉“圣母”在民间的传说也是一模一样：圣母成仙以前是给人做童养媳的。每天要到十几里以外的地方去挑水，而婆婆只用前面一桶水，身后那桶水倒掉，公婆说被浊气污染了不能吃。有一天，圣母挑水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拦住圣母要喝水，一下把一担水喝光了，待圣母再次挑水返回时，那老头儿还在，还说口渴，圣母再让他饮用，但圣母想到因耽搁时间后，婆婆对她要大打出手，圣母便泣而告知原委。老头儿说道：我把马鞭给你，你拿回去放在水缸里，等水用完，你只需把鞭子往上提提，水缸就会满了，但是千万注意尺度，不要让水溢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圣母拿着那马鞭回到了家，用老头儿的马鞭到缸边提提，果然缸里便有了水。从此，圣母摆脱了一项最为繁重的劳动。有一天，圣母的婆婆趁圣母不在家，跑到水缸边，将马鞭一下子拽了出来，往远处扔去。只见水缸立时变成了一眼喷泉，没多久，整个村庄变成了一片湖泊。圣母跑回来，用草蒲团，盖在水缸上，一屁股坐在了上面，喷泉被制止了，只是从草蒲团的缝隙里仍然流淌着潺潺细流。洪水消退，乡亲们回来，只见圣母端坐在草蒲团之上，头发披散着，一把木梳插在发髻，面容透出一种圣洁的光彩，慈祥的眼神注视着每一位苍生……

今天的峰峰人，对这位“圣母”依旧有人崇拜，祠内香火依旧缭绕不绝，只是人们不叫“晋祠娘娘”，而按谐音，叫“金丝娘娘”了。

除晋祠、黑龙洞泉群外，过去峰峰还有广盛、元宝泉群，由于历史变迁，其中三大泉群业已干涸，现只剩下黑龙洞一处泉群，出水量也大为减少。

但滏阳河的最上源我们还没有走到，从纸坊村向西，顺着滏阳河，过彭城镇，羊角铺、三河底、胡村，到达和村镇。

和村镇的滏阳河源头在哪里呢？民国《武安县志》记载，滏阳河在武境内有二源，一出金村，有泉西流，一出明峪村龙池沟。龙池沟与金村，明代属武安县，今属峰峰。1960年代，河北省子牙河务局和邯郸地区水利局设计处在对滏阳河源勘测时，在黑龙洞以上23.1公里处的和村西北白龙池（龙池沟）处，发现有清乾隆五十三年（1714年）碑刻：“此即滏河河源”。可惜碑今不存，更加可惜的是，白龙池已经干涸，如果现在说是滏阳河源，白龙已飞，已是无水之源了。

但在和村东边的金村，滏阳河的源头还是有水之源。在金村村子中央的古戏台东面，有一户人家，一股泉水其墙角下涓涓而出，村民们常在这里洗衣。不久前，我的朋友罗政权与骑友们曾骑车到此探访。惜滏阳河的古老河道早已淹淤，虽有泉水，终于半道渗于菜田。

滏阳河在金村留泉，与金村人重视环保有关，古老的村中还保留着建于清代的古戏楼，特别令人称奇的是，村中的古庙里有一株数百花龄的牡丹，这棵“赵粉牡丹”有一人多高，枝冠面积达三平米左右，她强大的生命力，或许昭示着滏阳河之源永不枯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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