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串数字，不复杂，确切一点说是0.1575亩，再确切一点说是母亲开垦的菜地，大约长15米、宽7米的见方，位于我新居的屋后一块公用绿化空地上。

想着写这篇小文，一来是看了韩少功先生的《山南水北》有感，二来翻遍我多年积蓄的闲言碎语，居然没有说到母亲的故事，这么多年习惯了看着年迈的老母亲整日家里家外忙碌操劳，真感汗颜。想了想，干脆，就写写母亲的菜地吧。

韩老先生的《山南水北》写得朴实、厚重而生动，是这位大师远离城市，积淀近六年的农耕隐居生活得来的生活感悟，其中有一句话感动着我：“人们正越来越远离土地，这真是让人遗憾”。一如我已经远离工地生活太久太久，每天朝八晚六的坐班，把人都坐憨了，坐麻木了，坐病态了。

母亲很会种菜，基本上得益于那些年下放到农村工作劳动生活的经验。打记事起，不管随父母在哪教书，学校都有哪些边头角脑的空闲土地分给教职员工栽种，少的种上些常用的佐料、汤菜，多的时候就会种玉米、辣椒、瓜瓜豆豆等节令作物。小时候只能跟在父母背后拿个小勺，淋淋菜水、拔拔杂草，长大些，有把力气，也能帮着父母翻地、耕种，要知道，那些年家庭收入少、儿女多、居家困难的背景下，自己种上一点庄稼、蔬菜，能够贴补解决很大生活问题，家里姊弟几个，时时熏陶，也因此会做一点农活。每当放学后，拎着菜篮到自家菜地里收拾早晚饭的菜蔬，几姐弟相约着到水塘边清洗，是一种很自然很绿色的生活体验。

最近几年，母亲年岁大了，依然闲不住，种地的爱好依旧。没地种的时候，在阳台上摆上几个花盆也能种出葱蒜芫絮青菜白菜辣椒，是一种欣赏型的实用。现在这块菜地，本来是小区里的绿化公用地，但我们这小区管理实在太滥，开发这么多年，依旧像个大工地，很乱。空地也没绿化，堆着工程废渣，长满了过人高的茅杆杂草，晚上黑漆漆的吓人。母亲见小区建设没什么动静，又闲不住了，一把火烧了茅杆杂草，一天一小点、一天一小点的清理挖刨，硬是让她老人家分批整理出这0.1575亩菜地，不很规整，零星分布几小块，分别盘上了葱姜蒜，轮换撒上她亲自到菜市场上淘到的各种时令蔬菜种子，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老奶奶自个积肥、自个下种、自个耕作、自个浇水，还挺忙碌的。随时都要站到地头观望，争气的蔬菜长势可人，母亲的脸上总是很满足、很欣慰；时不时有抄近路过路的人踏坏了几垄菜，母亲就要站在那用最纯粹的俚语骂上半天。

话分另头，说说母亲积肥。一是捡树枝、铲草皮，堆在角落烧成草木灰沤着；二是个小秘密：两个废旧的塑料桶躲在背背处藏着，母亲时不时在家里神神秘秘的用痰盂收集粪尿拿出去积攒发酵；再有就是小区里拉建材进来的牛马车，有时会拉上一地，母亲总要像宝贝似的收捡回来。老实话：蔬菜一枝花，全靠肥当家，没有这些肥料帮衬，是绝对种不好蔬菜的。

春去冬来、四时更迭，屋后的菜地里，适时地上演着简单的田园交响，种子发芽了、瓜豆藤牵开了；小青菜、小白菜太密了；豆角长老了；芫絮、茴香开花了。家里的饭桌上，佐料够得用、青白小菜不用买，小瓜、小豆上市那季，隔三岔五就能够采摘，换着品种，全都是绿色环保的新鲜，看着就让人舒服，母亲所感受的，真的就是那种韩少功先生描绘的田园意境：“什么时候下的种，什么时候发的芽，什么时候开的花……往事历历在目。虫子差点吃掉了新芽，曾让你着急。一场大雨及时解除了旱情，曾让你欣喜。转眼间，几个瓜突然膨胀好几圈，胖娃娃一般藏在绿叶深处，不知天高地厚地大乱家规，大哭大笑又大喊大叫，必定让你惊诧莫名。”……

母亲依旧每天忙碌，操持家务，采买、洗涮、做饭，照管她的菜地，小小的身躯养育了我们姐弟四人成人、成器，如今又牵挂着孙字辈：零花钱够不够用？天冷了会不会知道加衣服？历来都是家里说话最管用的人，凡事都不让儿女操心，没有需求，能动的事情一定自己搞定。每年儿女能做的，不过就是买上些时新一点衣服鞋子孝敬，还要招徕母亲的责怪：又在乱花钱。不过，事后母亲也都是十分高兴的穿戴整齐，而且各式指点：只是你大姐买的、这是你二姐带来的、这是你三哥买的，这是老四（就是我）买的。

如今年岁已高，母亲身体还算硬朗，尽管担心着，也都违心的由着母亲，一来偷偷懒，二来让母亲动动，权当锻炼身体。在这里，叩愿母亲健康长寿，活个百十来岁，永远都能吃着母亲亲手种出的新鲜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