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般地写书法作品的评论文章所评论的对象多系师友故旧或师友故旧所托之人,碍于情面在评论中不能过多地显示出自己平日的审美意愿与“真诚”,进而丧失评论的公正性和批评性,而我与韩敬德先生属于素昧平生,一次偶然的机会欣赏到了他的书法作品,这倒使我可以直抒胸臆,尽吐心中块垒。
中国书法,源于传统的农耕文明,是田园时代的产物。前贤们于花前月下、湖畔山色中吟诗做赋的情景令人神往。
书法中的隶书,源于秦,兴于汉,滥觞于唐,致臻于清。至此,隶书似乎达到了完美。
汉隶又分为西汉和东汉两个阶段。西汉隶书风格拙朴,风神接近篆籀,相对高古一些,“雅”一些;东汉隶书则趋于工整秀丽。汉隶与唐隶有许多共性,虽然姿态不一样,但从总体风格上看还是端端正正。在方方正正的基础上写出变化,写出风格,这是一条艰难的书法创作之路,相对“俗”一些。因此,有人把隶书称为“馆阁体”,
“隶体美术字”。相对于有些书法家追求字体变化,把汉字结构拆散,写得东倒西歪,字不像字,画不像画,既认不出写的什么内容,又看不出什么地方美,这还叫中国书法艺术吗?
书法创作与文学创作一样,存在着不同的创作方法。李白和郭沫若是浪漫主义的创作方法,杜甫和鲁迅是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楷书、隶书应当是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行草、狂草则属于浪漫主义的创作方法。方法不同,衡量其优劣的标准也就不同。
中国书法中,向来有草圣(如张芝、张旭、怀素)书圣(如王羲之王献之父子)之称,却自古至今没有篆圣、隶圣和楷圣之誉。概因篆隶楷三体变化不多,难于出新。而其中又以隶书结体用笔最为简单。书界有句行话,三天能学会隶书,但一辈子未必能成为书法家。隶书是一种最好写的书体,同时也是一种最难写好的书体。说它最好写,因为他的笔画最简单;说它最难写好,因为它的笔画过于简单。所以,有人一天就学会了写隶书,但一辈子也未必能把隶书写好。隶书是现代书法创作中的一个弱势书体。
韩敬德先生是一位以隶书创作为主打的书法家,他幼承家学,7岁临书,19岁拜刘炳森门下,为其入室弟子和得意门生。他精研前人名作,博采众家之长。对二王诸帖,苏、黄、米诸家,下过很深的功夫。拜刘炳森门下后,尤喜隶书,每日研习不辍,终有所成。纵观韩敬德的书法,规矩俨然,而清灵飞动;圆润流畅,
而线条凝重;字形方正,而仪态潇洒;结构严整,而端正朴茂。字形充满变化,长扁相间,因势而生,风格独具。刘炳森先生称其“少年老成,才气逼人;书法高古博大,沉实生动;瑞德草堂后继有人,当击掌相庆”。
刘炳森,字树庵,号海村。1938年生,生前曾任北京故宫博物院研究员、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是国内外著名书法家和国画家,青年时代就已蜚声日本。他的山水画注重以书法用笔入画,画风朴茂淳厚;然而多年来,其画名却为书名所掩。书艺向以隶、楷著称于世,并兼长行、草。传统功力深厚,书风凝厚稳健而又俊逸潇洒,书道艺术造诣为世界各国书法界人士所熟悉和称道,在国内外享有很高的声誉。他的隶书在坚实的传统功力基础上,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创造性,用现代的审美意识并参以姊妹艺术的某些韵律和情趣,加上文学素养,形成了鲜明的个人风格,在当代中国书坛上独树一帜,世称“刘体隶书”。
书法始终存在着继承与发展,追古与创新。但我认为书法应该是继承胜于发展,在继承中创新,在发展中继承。继承就是要讲究传统,点画有出处,笔墨有来路,运笔有法度。创新就是师古而不泥古,师古人之心而不师古人之迹。
韩敬德先生师师而不泥师,将刘炳森的隶书技法和历代碑帖的精华汲为己有,融会贯通。在隶书的变化、笔道繁简的处理、行气章法的安排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特点鲜明,他的书法取法与《华山庙碑》、《乙瑛碑》的面目极为相似。他的隶书突破了汉隶“一波三折”的传统体式,融入了许多行草笔意于隶书之中,加强了隶书用笔的动感,凸显了一种雅俗共赏的情致,将隶书创作艺术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充分表达了自己的审美情感和创造力,形成了墨色酣畅,线条凝厚,结体严谨,工稳俊丽,飘逸开张,大气浩然的个人风格。逐渐从“貌秀”、“骨秀”、步入“神秀”的境界。
隶书,相比较于其他书体,有着更强的装饰味道。有的人在结构造型上下功夫,有的人在线条上下功夫,很容易带有机械的匠气。而韩敬德书法的功夫在于线条的搭接。无论是横线、竖线、斜线以及各种点的搭接,他都非常用心。搭接点浑然一体,非常结实。极尽的使用了线条两端丰富性手法,让线条搭接姿态丛生,趣味横生。这些局部的巧妙处理也是不着痕迹的,并没有因为对于细节的处理而破坏作品整体的大气象。通观他的作品,你会感受到那种厚重、沉稳、古茂、金石味、书卷气。
在用笔上,韩敬德先生讲究匀净。他隶书中很难看到飞白笔法,他似乎在极力回避这种笔法,而对线条的滋润、光洁有着特别的偏好。在用笔的力量分配方面,韩敬德先生也处理得非常到位,将聚毫用在竖画上,铺毫用在横画上,横粗竖细,加剧了字形的扁平感,加大了书作的体积感、视觉张力和感染力。
在结字上,韩敬德隶书呈现出“满”的特征。无论是多笔画字,还是少笔画字,韩敬德先生都将每个字处理得四角填满。每个字的空间分割,笔画位置、方向都处理的巧妙、合理,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匠心独具,这种不事张扬、不着痕迹的踏雪无痕功夫,没有高超的艺术创造能力是做不到的。
在章法上,韩敬德隶书线条平稳、粗壮,看似变化很小,然而对于用笔的精度和讲究程度是非常高的。从那一招一式、那种沉稳、那种精致的用笔过程来看,他对笔法是进行过深入的研究的。我们目前所能见到的隶书基本都是汉隶图录,而汉隶基本都是碑刻,对于笔法的研究有着很大的难度。很多人用楷书笔法写隶书,很多人不计笔法,很多人信笔为法。而于隶书笔法做精致研究和表现的,甚至对隶书笔法形成严格、精致体式的似乎很少。这一点,仔细分析韩敬德的隶书作品不难发现他的高明之处。也正是这种对于隶书用笔精度和严格体式的研究,使得本来厚重且难于有变化的线条具有了更为丰富的表现力,他保留了隶书线条中段的厚重,同时又把线条两端形状丰富起来,这种对于线条细节的表现,恰恰就是对于隶书笔法的丰富和韩敬德隶书的个人风格之所在。
古今临书者都不少,有的越临越差,画虎为犬,有的只是停留在外形上。即便是字的外形很像,但字缺乏内涵、气势、神韵。虞世南、褚遂良、赵孟頫临摹的《兰亭序》足以假乱真,而韩敬德在临摹刘炳森作品的时候,有意识地抛开原作,尽量地利用自己联想和想象的能力,使大脑中所储存的原作的和原作相关联的信息,包括其自身对于书法的认识,结合到一起,生发于笔墨之间,使作品委婉曲折地徜徉于一种扑朔迷离的氛围之中,这类作品洋溢着一种神秘的气息,难分你我,犹如清晨立在雾气昭昭的丛草之间,远望而去,一片氤氲,不知是人间天上还是天上人间,神秘之境飘然而至,活脱一个刘炳森再世!
书法创作讲究的文化功底、国学修养。古人有“三分书法、三分绘画、四分读书”之说。在当今的商业社会里,具有这种精神的人,应属凤毛麟角。正是这种精神,造就了他的“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韩敬德3岁就能诵读三字经,5岁能背唐诗百首,初中毕业时就已通读厚厚的《古文观止》,这为他日后书法创作奠定了坚实的古文化基础,也为他的书法作品埋下了传统文化的因子。成年后又将阅读范围拓展到美学、哲学等诸多学科,使他能有更宽阔的视野和触角,审视这门古老的艺术
“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优秀者总是走自己的路。”韩敬德刚届不惑之年,其创作成果已十分喜人。他相继在中国美术馆、山东美术馆、烟台美术馆举办过大型书展,去年又在美国洛杉矶成功举办了书展,他的书法艺术越来越被世人所瞩目。
韩敬德先生身为五台山居士,为人沉稳,不张扬,不奢华,老实做人,俯首研艺。因为长期的书写、食素和缺乏运动,使他本来就单薄的身体愈显单薄。我对韩敬德先生这样的书法家便油然产生无限的敬意。他离不开书法,这是他的精神家园,他几乎是为书法而生,书法也几乎是为他而在。书法之于韩先生,那是一种精神的支撑,因为有了这种精神,书法的一切的一切才能得以支撑。因为有了这种精神,书法才得以在继承传统中得以发扬光大。在他的躯体中,勃发着一种超人的激情。每当一幅作品完成,他就会涌现出一股力量、一种激情。眼睛放射出一种异样的眼光,明亮、粲然。我从中看到了书法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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