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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

(2012-09-24 00:15:21)
标签:

南京

秦淮河

夫子庙

白鹭洲

朱自清

分类: 金陵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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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7/middle/5947d84agca6de37e9b06&690/" TITLE="【南京】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 /> 朱自清、俞平伯铜像

 

在众多的南京人和外地人心目中,秦淮河似乎是个永恒的话题。她是古城金陵的起源,又是南京文化的摇篮。这里素为六朝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更兼十代繁华之地,被称为中国第一历史文化名河

 

孔尚任在《桃花扇》中是这样描绘秦淮河的

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

 

杜牧的《泊秦淮》则更加为人所知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19238月,朱自清俞平伯来此共游,以《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为题,各作散文一篇,成为文学史上的一段佳话。

    这两篇散文,以风格不同、情趣各异而传世。朱自清的散文更加白描,透着诗情画意;俞平伯在写景抒情中,更多了些苦涩的哲思和难以捉摸的玄妙。但有一点是相通的,他们都为秦淮河“夜的风华”所陶醉,既消受着娱目娱声的美景,又同怀历史的迷惘和现实的惆怅。

 

    秦淮河的风华延续着。

    如今,每到夜晚,这里依然画舫凌波,桨声灯影...... 乘船夜游秦淮河,已成为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最陶醉的事情

 

    我虽然久住南京,却是在今年第一次乘船夜游秦淮河,在微凉的初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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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庙“棂星门”前的泮池,十里秦淮最繁盛处。

—— 对岸,左边的牌楼叫“棂星门”,右边的塔叫“魁星阁”,都是秦淮河边的标志性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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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秦淮人家”酒楼的临水曲廊,遥看夫子庙泮池。

 —— 我们就是在“秦淮人家”,陪外国友人上船的。

 

    乘船游秦淮河,一般是从夫子庙泮池出发。向东经文源桥、桃叶渡、白鹭洲,到东水关(东关头)掉头;再往西经文德桥、朱雀桥,到中华门,然后返回泮池码头。全程约7.5里水路,航行50分钟或一个小时,途径40处景点。

    船分三种:大一些的是龙头彩船,可乘20多人,有茶座点心吃,夏天有空调;中等的不封闭,可坐十几人;小一点的是乌篷船,只容三四人

 

    除泮池外,在白鹭洲和“秦淮人家”等酒楼,也有登船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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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岸的“秦淮人家”码头,看北岸的魁星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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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船头,远眺文德桥和得月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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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船穿过文德桥。这是秦淮河上故事最多的一座桥

—— 桥左走到头,就是“昔日王谢”住过的乌衣巷。现在除了仿建的“王谢故居”外,都是寻常百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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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月交辉、笙歌彻夜的白鹭洲(由西向东)。

 

    游船过平江桥后,转入内秦淮河的一条支流,过“风雅白鹭”水门,便来到了白鹭洲。

    白鹭洲,原属明朝开国元勋徐达家族,曾名徐太傅园、东园等。正德至成化年间最鼎盛,万历年后开始颓败;入清已荒芜,但芦苇丛生,白鹭横飞,另是一番景象。

    1924年,园主修葺东园故址的鹫峰寺时,发现墙内有李白名诗《登金陵凤凰台》石刻:“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于是将此地改称“白鹭洲”。

    1951-1993年,公园几度扩建,面积比原来大数倍。

    现园内有飞虹、二水、玩月等十三座桥,将鹭岛芳洲、亭台楼阁相连。水上建有“风情万种”舞台,每晚演出大型水上实景歌舞《夜泊秦淮》。

    白鹭洲不收门票。

 

http://s3/middle/5947d84anca6002653752&690/" TITLE="【南京】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 /> 白鹭洲。白天(由东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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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一座又一座桥,来到了白鹭洲水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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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鹭洲水街

——它左依白鹭洲,右靠武定门。河两岸全是酒楼饭庄,所以白天很清静,夜晚很热闹。在这里品尝“秦淮八艳”美食后,可以隔湖观赏水上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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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船经过北岸的“王昌龄夜宴处”。

—— 王昌龄是唐代大诗人。他开元十五年中进士后,任江宁(今南京)县丞,经常在秦淮河边以文会友,谈诗论时,李白、岑参等都是他的座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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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我们擦肩而过的游船。这是中等大小的游船。

——这是唯一打闪光灯的照片,不然光线太暗,拍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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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边的夫子庙。

 

    夫子庙位于秦淮河北岸,是一组规模宏大的古建筑群,原是祀奉孔子的地方,始建于宋代景祐元年(公元1034年),是在东晋学宫旧址上扩建而成的。后迭经沧桑,几番兴废。

 

    以“夫子庙”命名的片区,是秦淮河风光带的核心,也是南京最繁华、游客最多的地方。

    在夫子庙东面不远处,有中国古代最大的考场“贡院”;它斜对面的秦淮河南岸,有一代名妓李香君的故居。

    秦淮河是“人文荟萃”之地,也是“金粉烟月”之所;这里曾留下落第文人的悲鸣,也曾荡漾着青楼歌妓的浅笑。

    在这里,被尊为至圣先师,万世师表”的孔夫子与“金陵十二钗”们相邻相伴、融为一体,曾是秦淮文化的独特之处!

 

    不过,今天纷至沓来的游客,既不会去拜孔,也见不到临河的青楼了。他们忙不迭地拍照留影、品尝小吃,或买上一把雨花石,捎带着回味一下历史。回味的只是他们心中的历史,谁又真解历史的风情?

    这儿纯粹是现代旅游的景点,是金陵市井文化的荟萃地。

 

    在夫子庙思乐亭石柱上镌刻着一幅当代楹联,

   一带秦淮河洗尽前朝污泥浊水千年夫子庙辉兼历代古貌新姿。

  

 

    http://s3/middle/5947d84ag7a72ab2e2392&690/" TITLE="【南京】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 /> 夫子庙“棂星门”下的红灯笼

 

      李煜:《浪淘沙》  

 

      往事只堪哀!

      对景难排。

      秋风庭院藓侵阶。

     任珠帘闲不卷,

      终日谁来?

 

      金剑已沉埋,

      壮气蒿莱!

      晚凉天净月华开。

      想得玉楼瑶殿影,

      空照秦淮。

    

 

附:—————————————————————————

 

朱自清: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原文·配图)

 

    一九二三年八月的一晚,我和平伯同游秦淮河;平伯是初泛,我是重来了。我们雇了一只“七板子”,在夕阳已去,皎月方来的时候,便下了船。于是桨声''汩——汩'',我们开始领略那晃荡着蔷薇色的历史的秦淮河的滋味了。

 

    http://s5/middle/5947d84agc87ab7f62da4&690/" TITLE="【南京】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 /> 

    我和平伯同游秦淮河;平伯是初泛,我是重来了......(朱自清)

 

    秦淮河里的船,比北京,颐和园的船好,比西湖的船好,比扬州瘦西湖的船也好。这几处的船不是觉着笨,就是觉着简陋、局促;都不能引起乘客们的情韵,如秦淮河的船一样。秦淮河的船约略可分为两种:一是大船;二是小船,就是所谓“七板子”。大船舱口阔大,可容二三十人。里面陈设着字画和光洁的红木家具,桌上一律嵌着冰凉的大理石面。窗格雕镂颇细,使人起柔腻之感。窗格里映着红色蓝色的玻璃;玻璃上有精致的花纹,也颇悦人目。“七板子”规模虽不及大船,但那淡蓝色的栏干,空敞的舱,也足系人情思。而最出色处却在它的舱前。舱前是甲板上的一部。上面有弧形的顶,两边用疏疏的栏干支着。里面通常放着两张藤的躺椅。躺下,可以谈天,可以望远,可以顾盼两岸的河房。大船上也有这个,便在小船上更觉清隽罢了。舱前的顶下,一律悬着灯彩;灯的多少,明暗,彩苏的精粗,艳晦,是不一的。但好歹总还你一个灯彩。这灯彩实在是最能钩人的东西。夜幕垂垂地下来时,大小船上都点起灯火。从两重玻璃里映出那辐射着的黄黄的散光,反晕出一片朦胧的烟霭;透过这烟霭,在黯黯的水波里,又逗起缕缕的明漪。在这薄霭和微漪里,听着那悠然的间歇的桨声,谁能不被引入他的美梦去呢?只愁梦太多了,这些大小船儿如何载得起呀

 

    http://s9/middle/5947d84agc87ab7913708&690/" TITLE="【南京】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 />

    秦淮河里的船,比北京颐和园的船好,比西湖的船好......(朱自清)

  

我们这时模模糊糊的谈着明末的秦淮河的艳迹,如《桃花扇》及《板桥杂记》里所载的。我们真神往了。我们仿佛亲眼见那时华灯映水,画舫凌波的光景了。于是我们的船便成了历史的重载了。我们终于恍然秦淮河的船所以雅丽过于他处,而又有奇异的吸引力的,实在是许多历史的影象使然了。

秦淮河的水是碧阴阴的;看起来厚而不腻,或者是六朝金粉所凝么?我们初上船的时候,天色还未断黑,那漾漾的柔波是这样的恬静,委婉,使我们一面有水阔天空之想,一面又憧憬着纸醉金迷之境了。等到灯火明时,阴阴的变为沉沉了:黯淡的水光,像梦一般;那偶然闪烁着的光芒,就是梦的眼睛了。我们坐在舱前,因了那隆起的顶棚,仿佛总是昂着首向前走着似的;于是飘飘然如御风而行的我们,看着那些自在的湾泊着的船,船里走马灯般的人物,便像是下界一般,迢迢的远了,又像在雾里看花,尽朦朦胧胧的。这时我们已过了利涉桥,望见东关头了。沿路听见断续的歌声:有从沿河的妓楼飘来的,有从河上船里度来的。我们明知那些歌声,只是些因袭的言词,从生涩的歌喉里机械的发出来的;但它们经了夏夜的微风的吹漾和水波的摇拂,袅娜着到我们耳边的时候,已经不单是她们的歌声,而混着微风和河水的密语了。于是我们不得不被牵惹着,震撼着,相与浮沉于这歌声里了。

从东关头转弯,不久就到大中桥。大中桥共有三个桥拱,都很阔大,俨然是三座门儿;使我们觉得我们的船和船里的我们,在桥下过去时,真是太无颜色了。桥砖是深褐色,表明它的历史的长久;但都完好无缺,令人太息于古昔工程的坚美。桥上两旁都是木壁的房子,中间应该有街路?这些房子都破旧了,多年烟熏的迹,遮没了当年的美丽。我想象秦淮河的极盛时,在这样宏阔的桥上,特地盖了房子,必然是髹漆得富富丽丽的;晚间必然是灯火通明的。现在却只剩下一片黑沉沉!但是桥上造着房子,毕竟使我们多少可以想见往日的繁华;这也慰情聊胜无了。过了大中桥,便到了灯月交辉,笙歌彻夜的秦淮河;这才是秦淮河的真面目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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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大中桥,便到了灯月交辉,笙歌彻夜的秦淮河;这才是秦淮河的真面目哩。(朱自清)
 

  大中桥外,顿然空阔,和桥内两岸排着密密的人家的大异了。一眼望去,疏疏的林,淡淡的月,衬着蓝蔚的天,颇像荒江野渡光景;那边呢,郁丛丛的,阴森森的,又似乎藏着无边的黑暗:令人几乎不信那是繁华的秦淮河了。但是河中眩晕着的灯光,纵横着的画舫,悠扬着的笛韵,夹着那吱吱的胡琴声,终于使我们认识绿如茵陈如酒的秦淮水了。此地天裸露着的多些,故觉夜来的独迟些;从清清的水影里,我们感到的只是薄薄的夜——这正是秦淮河的夜。大中桥外,本来还有一座复成桥,是船夫口中的我们的游踪尽处,或也是秦淮河繁华的尽处了。我的脚曾踏过复成桥的脊,在十三四岁的时候。但是两次游秦淮河,却都不曾见着复成桥的面;明知总在前途的,却常觉得有些虚无缥缈似的。我想,不见倒也好。这时正是盛夏。我们下船后,借着新生的晚凉和河上的微风,暑气已渐渐销散;到了此地,豁然开朗,身子顿然轻了——习习的清风荏苒在面上,手上,衣上,这便又感到了一缕新凉了。南京的日光,大概没有杭州猛烈;西湖的夏夜老是热蓬蓬的,水像沸着一般,秦淮河的水却尽是这样冷冷地绿着。任你人影的憧憧,歌声的扰扰,总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绿纱面幂似的;它尽是这样静静的,冷冷的绿着。我们出了大中桥,走不上半里路,船夫便将船划到一旁,停了桨由它宕着。他以为那里正是繁华的极点,再过去就是荒凉了;所以让我们多多赏鉴一会儿。他自己却静静的蹲着。他是看惯这光景的了,大约只是一个无可无不可。这无可无不可,无论是升的沉的,总之,都比我们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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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淮河的水是碧阴阴的;看起来厚而不腻,或者是六朝金粉所凝么?(朱自清)

 

  那时河里闹热极了;船大半泊着,小半在水上穿梭似的来往。停泊着的都在近市的那一边,我们的船自然也夹在其中。因为这边略略的挤,便觉得那边十分的疏了。在每一只船从那边过去时,我们能画出它的轻轻的影和曲曲的波,在我们的心上;这显着是空,且显着是静了。那时处处都是歌声和凄厉的胡琴声,圆润的喉咙,确乎是很少的。但那生涩的,尖脆的调子能使人有少年的,粗率不拘的感觉,也正可快我们的意。况且多少隔开些儿听着,因为想象与渴慕的做美,总觉更有滋味;而竞发的喧嚣,抑扬的不齐,远近的杂沓,和乐器的嘈嘈切切,合成另一意味的谐音,也使我们无所适从,如随着大风而走。这实在因为我们的心枯涩久了,变为脆弱;故偶然润泽一下,便疯狂似的不能自主了。但秦淮河确也腻人。即如船里的人面,无论是和我们一堆儿泊着的,无论是从我们眼前过去的,总是模模糊糊的,甚至渺渺茫茫的;任你张圆了眼睛,揩净了眦垢,也是枉然。这真够人想呢。在我们停泊的地方,灯光原是纷然的;不过这些灯光都是黄而有晕的。黄已经不能明了,再加上了晕,便更不成了。灯愈多,晕就愈甚;在繁星般的黄的交错里,秦淮河仿佛笼上了一团光雾。光芒与雾气腾腾的晕着,什么都只剩了轮廓了;所以人面的详细的曲线,便消失于我们的眼底了。但灯光究竟夺不了那边的月色;灯光是浑的,月色是清的,在浑沌的灯光里,渗入了一派清辉,却真是奇迹!那晚月儿已瘦削了两三分。她晚妆才罢,盈盈的上了柳梢头。天是蓝得可爱,仿佛一汪水似的;月儿便更出落得精神了。岸上原有三株两株的垂杨树,淡淡的影在水里摇曳着。它们那柔细的枝条浴着月光,就像一支支美人的臂膊,交互的缠着,挽着;又像是月儿披着的发。而月儿偶然也从它们的交叉处偷偷窥看我们,大有小姑娘怕羞的样子。岸上另有几株不知名的老树,光光的立着;在月光里照起来,却又俨然是精神矍铄的老人。远处——快到天际线了,才有一两片白云,亮得现出异彩,像美丽的贝壳一般。白云下便是黑黑的一带轮廓;是一条随意画的不规则的曲线。这一段光景,和河中的风味大异了。但灯与月竟能并存着,交融着,使月成了缠绵的月,灯射着渺渺的灵辉;这正是天之所以厚秦淮河,也正是天之所以厚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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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们的心上,这显着是空,且显着是静了。(朱自清)

 

  这时却遇着了难解的纠纷。秦淮河上原有一种歌妓,是以歌为业的。从前都在茶舫上,唱些大曲之类。每日午后一时起;什么时候止,却忘记了。晚上照样也有一回。也在黄晕的灯光里。我从前过南京时,曾随着朋友去听过两次。因为茶舫里的人脸太多了,觉得不大适意,终于听不出所以然。前年听说歌妓被取缔了,不知怎的,颇涉想了几次——却想不出什么。这次到南京,先到茶舫上去看看,觉得颇是寂寥,令我无端的怅怅了。不料她们却仍在秦淮河里挣扎着,不料她们竟会纠缠到我们,我于是很张皇了。她们也乘着“七板子”,她们总是坐在舱前的。舱前点着石油汽灯,光亮眩人眼目:坐在下面的,自然是纤毫毕见了——引诱客人们的力量,也便在此了。舱里躲着乐工等人,映着汽灯的余辉蠕动着;他们是永远不被注意的。每船的歌妓大约都是二人;天色一黑。她们的船就在大中桥外往来不息的兜生意。无论行着的船,泊着的船,都要来兜揽的。这都是我后来推想出来的。那晚不知怎样,忽然轮着我们的船了。我们的船好好的停着,一只歌舫划向我们来的;渐渐和我们的船并着了。铄铄的灯光逼得我们皱起了眉头;我们的风尘色全给它托出来了,这使我踧踖不安了。那时一个伙计跨过船来,拿着摊开的歌折,就近塞向我的手里,说,“点几出吧”!他跨过来的时候,我们船上似乎有许多眼光跟着。同时相近的别的船上也似乎有许多眼睛炯炯的向我们船上看着。我真窘了!我也装出大方的样子,向歌妓们瞥了一眼,但究竟是不成的!我勉强将那歌折翻了一翻,却不曾看清了几个字;便赶紧递还那伙计,一面不好意思地说,“不要,我们……不要。”他便塞给平伯。平伯掉转头去,摇手说,“不要!”那人还腻着不走。平伯又回过脸来,摇着头道,“不要!”于是那人重到我处。我窘着再拒绝了他。他这才有所不屑似的走了。我的心立刻放下,如释了重负一般。我们就开始自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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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我们已过了利涉桥,望见东关头了。沿路听见断续的歌声......(朱自清)

 

  我说我受了道德律的压迫,拒绝了她们;心里似乎很抱歉的。这所谓抱歉,一面对于她们,一面对于我自己。她们于我们虽然没有很奢的希望;但总有些希望的。我们拒绝了她们,无论理由如何充足,却使她们的希望受了伤;这总有几分不做美了。这是我觉得很怅怅的。至于我自己,更有一种不足之感。我这时被四面的歌声诱惑了,降服了;但是远远的,远远的歌声总仿佛隔着重衣搔痒似的,越搔越搔不着痒处。我于是憧憬着贴耳的妙音了。在歌舫划来时,我的憧憬,变为盼望;我固执的盼望着,有如饥渴。虽然从浅薄的经验里,也能够推知,那贴耳的歌声,将剥去了一切的美妙;但一个平常的人像我的,谁愿凭了理性之力去丑化未来呢?我宁愿自己骗着了。不过我的社会感性是很敏锐的;我的思力能拆穿道德律的西洋镜,而我的感情却终于被它压服着,我于是有所顾忌了,尤其是在众目昭彰的时候。道德律的力,本来是民众赋予的;在民众的面前,自然更显出它的威严了。我这时一面盼望,一面却感到了两重的禁制:一,在通俗的意义上,接近妓者总算一种不正当的行为;二,妓是一种不健全的职业,我们对于她们,应有哀矜勿喜之心,不应赏玩的去听她们的歌。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两种思想在我心里最为旺盛。她们暂时压倒了我的听歌的盼望,这便成就了我的灰色的拒绝。那时的心实在异常状态中,觉得颇是昏乱。歌舫去了,暂时宁靖之后,我的思绪又如潮涌了。两个相反的意思在我心头往复:卖歌和卖淫不同,听歌和狎妓不同,又干道德甚事?——但是,但是,她们既被逼的以歌为业,她们的歌必无艺术味的;况她们的身世,我们究竟该同情的。所以拒绝倒也是正办。但这些意思终于不曾撇开我的听歌的盼望。它力量异常坚强;它总想将别的思绪踏在脚下。

    从这重重的争斗里,我感到了浓厚的不足之感。这不足之感使我的心盘旋不安,起坐都不安宁了。唉!我承认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平伯呢,却与我不同。他引周启明先生的诗,“因为我有妻子,所以我爱一切的女人,因为我有子女,所以我爱一切的孩子。”他的意思可以见了。他因为推及的同情,爱着那些歌妓,并且尊重着她们,所以拒绝了她们。在这种情形下,他自然以为听歌是对于她们的一种侮辱。但他也是想听歌的,虽然不和我一样,所以在他的心中,当然也有一番小小的争斗;争斗的结果,是同情胜了。至于道德律,在他是没有什么的;因为他很有蔑视一切的倾向,民众的力量在他是不大觉着的。这时他的心意的活动比较简单,又比较松弱,故事后还怡然自若;我却不能了。这里平伯又比我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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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关头岸边,朱自清和俞平伯的塑像。


  在我们谈话中间,又来了两只歌舫。伙计照前一样的请我们点戏,我们照前一样的拒绝了。我受了三次窘,心里的不安更甚了。清艳的夜景也为之减色。船夫大约因为要赶第二趟生意,催着我们回去;我们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了。我们渐渐和那些晕黄的灯光远了,只有些月色冷清清的随着我们的归舟。我们的船竟没个伴儿,秦淮河的夜正长哩!到大中桥近处,才遇着一只来船。这是一只载妓的板船,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船头上坐着一个妓女;暗里看出,白地小花的衫子,黑的下衣。她手里拉着胡琴,口里唱着青衫的调子。她唱得响亮而圆转;当她的船箭一般驶过去时,余音还袅袅的在我们耳际,使我们倾听而向往。想不到在弩末的游踪里,还能领略到这样的清歌!这时船过大中桥了,森森的水影,如黑暗张着巨口,要将我们的船吞了下去,我们回顾那渺渺的黄光,不胜依恋之情;我们感到了寂寞了!这一段地方夜色甚浓,又有两头的灯火招邀着;桥外的灯火不用说了,过了桥另有东关头疏疏的灯火。我们忽然仰头看见依人的素月,不觉深悔归来之早了!

    走过东关头,有一两只大船湾泊着,又有几只船向我们来着。嚣嚣的一阵歌声人语,仿佛笑我们无伴的孤舟哩。东关头转湾,河上的夜色更浓了;临水的妓楼上,时时从帘缝里射出一线一线的灯光;仿佛黑暗从酣睡里眨了一眨眼。我们默然的对着,静听那汩——汩的桨声,几乎要入睡了;朦胧里却温寻着适才的繁华的余味。我那不安的心在静里愈显活跃了!这时我们都有了不足之感,而我的更其浓厚。我们却只不愿回去,于是只能由懊悔而怅惘了。船里便满载着怅惘了。直到利涉桥下,微微嘈杂的人声,才使我豁然一惊;那光景却又不同。右岸的河房里,都大开了窗户,里面亮着晃晃的电灯,电灯的光射到水上,蜿蜒曲折,闪闪不息,正如跳舞着的仙女的臂膊。我们的船已在她的臂膊里了;如睡在摇篮里一样,倦了的我们便又入梦了。那电灯下的人物,只觉像蚂蚁一般,更不去萦念。这是最后的梦;可惜是最短的梦!黑暗重复落在我们面前,我们看见傍岸的空船上一星两星的,枯燥无力又摇摇不定的灯光。我们的梦醒了,我们知道就要上岸了;我们心里充满了幻灭的情思

                                             19231011日作完  于温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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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张照片拍摄于2008年春天,从东关头城墙上往下拍的。)

 

    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

    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 (孔尚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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