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的一个下午，母亲对着镜子站在门口借光梳头的时候，顺口说道：“唉，头发白完了，当真不中用了！”
正坐在电脑面前敲打着键盘的我，回头说：“没有啊，才有那么几根白头发！”母亲见我不相信，就喊我过去看，我放下手上的活，起身走到母亲身边去看时，我实在不愿意相信我看到事实：母亲右半边的头上，发梢乌黑发亮，可是，头发的根部已经是白发丛生了。
看见这样的情形，我的心，一下子空了。
我的记忆，就这样开始断断续续地想起母亲的背篓来了。那时候，父亲远在陕西工作，家里大事小事都得母亲一个人操持，刮风下雨的时候，远出赶集的时候，去山坡上的田间劳作的时候，母亲总会把我背在她的背篓里。在我不吵不闹母亲会把背篓放下来，任我安静地玩耍，偶尔，她会在田间捉一只蚂蚱给我，至今，我依然记得母亲劳作时在擦去汗水的那一瞬间对我投来的满足而惬意的微笑。现在我知道，母亲在那一笑间便忘记了劳作的辛苦，因为，我是她至爱的儿子。
虽然那时候我年尚幼，不能记起很多的事情，但是母亲每天都要沿着同一条小路去田间劳作。当背篓里的我手里提着的蚂蚱被瘸子哥哥抢走，我无助地大哭的时候，母亲又去掰下棕榈树上的小黄花来安慰我，那是哪一天？
生活的紧张，似乎并没有难倒母亲。
母亲每天背着我暮归的时候，都会在小路旁的油桐树下搜寻，在那里，她采摘了新鲜的蘑菇拿回家里，然后放在白米里，加一点盐和猪油，用瓦罐煮成喷香的“油油饭”给我吃，母亲把这个饭叫做“罐罐饭”。许多年以后，听母亲说起那段生活，说当时家里一年才分几斤谷子，我才知道，那些谷子碾成的白米母亲竟然没舍得吃一口，而母亲每天吃的却是红薯和红薯的叶子！远在陕西工作的父亲同样地把他在一年中发下来的二斤白糖积攒下来带回家给我。
在那样的生活条件下，母亲居然可以如此地坚忍和乐观，这恐怕是现在的孩子们永远也无法想象的。母亲读书不多，只上到了初中的二年级，在我会说话以后，便开始教我唱歌，《红星照我去战斗》就是我会唱的第一首歌，时至今日，我依然可以完整地满怀深情地唱完这首歌，只是在唱歌的时候，心中涌现的，更多的是对母亲无限的爱意。
也许我与别的孩子有不同之处，那就是我的母亲给了我两次生命。那一年，我忽然发高烧，母亲先是带我去看了赤脚医生，没有想到的是，我竟然高烧不止。母亲又带我去看医生，结果是肺炎，母亲便背着我步行到一百二十多里外的南充市找到了在城里工作的舅舅，最后是由舅舅给我安排的医院才把我抢救过来。
1991年我寒假的时候跟母亲回老家，在舅舅家的时候，舅舅还特意跟我提到这件事，舅舅曾打趣说：“你晓不晓得，要不是你妈妈，你早就不在了。”
……
出来工作的时候，每到发工资我都会往家里买些好吃的东西，因为我知道，父亲和母亲辛苦俭朴了一辈子，是该给他们改善一下生活了，然而每到这时候，母亲总会看着那堆东西说：“你们简直太腐化了。”我知道母亲的意思，我们的健康和幸福，才是她最大的欣慰。
我们都长大了，看着母亲新生的白发，母亲苍老的速度让人如此心痛。前年底，因为自己的心境不佳，我竟然远走杭州，在杭州的日日夜夜里，最让母亲担忧的，是我，最让我牵挂的，是母亲。
古训道：父母在，不远游。
是的，我不再远行了。
加载中，请稍候......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