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九点七分，儿子只写一个“开”字的信息，让我和她妈这几天来放不下的心一下子“放”到了肚子里去了。

    五一长假，儿子骑车南下武汉，已经五天了。一个“开”字结束了他的五天的骑行生活；一个“开”字，说明他返程乘坐的武汉到北京火车开动了；一个“开”字，就能让今晚我和他妈踏踏实实地睡个好觉了。一个“开”字，让我们明天一早睁眼一看，儿子精精神神地站在面前了。

    儿子的骑自行车旅行始于去年五月。那时我忙于电视剧《俺爹俺娘》的后期剪辑，几天没回家。一天突然听她妈说，儿子要骑车去周口店北京猿人遗址了。

    “这么远,他行吗？”

    “行不行,你还不知道你儿子的脾气,想干的事谁也拦不住,随谁呀!”妻子说。

    那一天,儿子上午九点出发,晚上10点多回来,跑了140多公里。据说他赶到周口店已近下午五点,只粗略地看了看外景,景区就关门了。儿子夜里很晚才回来是我第二天才知道的，所以还没有怎么担心，然而妻子却熬了大半夜才盼着他平安归来。

    以后，儿子不断地利用大礼拜骑车出去。或去顺义、平谷，或去怀柔、门头沟，不出三个月北京的郊区几乎都转遍了。之后，他的“触角”又不断延长，又去了河北唐山、秦皇岛、保定、白洋淀。

    今年春节，儿子决定骑车回山东老家过年。

    他这个行动计划是在春节前一个月决定的。一经提出便得到我和他妈的“强烈”反对。

    我们跟他说，大过年的，天寒地冻，路上不安全，我们也不放心。儿子说，那又怎么样，天气冷，骑车不就暖和了。我们又让老家的朋友劝他还是坐火车回去，如果他想骑车去家乡转转，那里会借到很好的自行车的。朋友王福义说，他家就有一辆山地车，借给他骑上几天没问题。

    可他还是说不行。

    他妈说不服他，只好嘟嚷一句：“和你爹一样犟脾气！”

    儿子就是带着犟脾气于腊月二十七上路了。

    头一天，他早五点动身，目的地是河北沧州，220公里。

    我们让他走着看，天黑就停，住下明天再走。但到了傍晚他打信息说没停下，离沧州还有50公里。我们说别走了，住下吧！他说看看吧！

    黑灯瞎火的，四周没有一点亮光，望不到头也看不见脚下的路上只有他一人前行，想想这些，我的心有些怕。

    10点多了，他还在走，说还有近20公里。

    直到快半夜，才等来他到沧州的消息。

    儿子就是这么犟，定好的目标，不到达不罢休。

    我们让他找一个旅馆快快住下，第二天尽早赶路，结果，他又费了近一个小时，才找到了一家最便宜的一夜20元的旅店住下。

    儿子就是这么犟，找不到便宜的就不罢休。

    第二天，我和他妈带车往老家赶，中午约他在河北盐山县吃午饭。我们尽量多点了些儿子爱吃的牛羊肉，让他吃饭有气力好赶路，但儿子看了，却说不想吃，埋怨我们为什么不多点蔬菜。

    第一天骑的那么多路，休息的时间又不多，第二天赶路就艰难了。我看到他累得那样子，几次让他把车子放到我们车的后备箱里带一段，可张了几次口，都没敢说。

   他今天的路程是180公里，住山东滨州。我们劝他中途歇下，又是徒劳。

夜深了，才能吃上晚饭，远行的儿子几乎天天这样．（王向阳摄）

　　我们早早赶到淄博，艰难地等他的消息。

　　我们不断地给他打信息，开始他还回，越天黑越不回了。

　　我们又不断给他打手机，开始还打得通，他还接。后来打通了，却不接了。再后来，干脆打过去却关机了。

　　越听不到他的消息，越着急，我越是着急越不敢跟妻子说，还一个劲地劝妻子快快睡：

　　“你睡吧，我把手机打到无声上，来了信息也不打扰你休息。等他来了信息马上告诉你。

　　妻子睡了。我焦急地在床上翻来覆去直折腾，眼睛紧盯手机，盼着手机屏幕那一亮——那就是儿子来信息了。

　　我开始胡思乱想：冀鲁交界处治安很不好！他要是走几十公里，万一，遇上坏人怎么办。我知道这孩子，怕我们老打扰他，心烦才关机。我心里暗暗埋怨儿子，你不接听也罢，但爸爸听到呼叫声，也会稍微心安啊！

　　牵挂着儿子的远行，在难眠的夜里，我想到了十七年前，我的长征远行。当时八个月，爹娘在家是如何挂牵啊！听我外甥女桂花说，每当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后播放天气预报，爹就指点电视屏幕上的地图，告诉娘我已经到哪儿哪儿了。还跟娘说那儿天气好着呢。其实，那里就是阴天下雨，爹也不跟娘说。桂花还说，每天村里来了报纸，上面如果有我们的报道，爹就读给娘听。可是我们过雪山草地的那篇报道，爹看了直掉泪，却没读给娘听。我回来后，娘拉着我的手，看着我瘦得变了形的脸，掉泪了：“俺那娇儿啊！俺每天夜里睡不着，到天井里看着天空数星星啊！算命先生说，你的小名叫来星，俺数到九百九十九颗星星的时候，你就回来了，可俺一夜一夜地数了多少个九百九十九啊，你也不回来啊！”

　　如今，爹娘对远行儿子的那份挂牵，我深深体味到了。

　　突然，手机屏幕亮了。

　　“快看看，是不是小剑的。”其实妻子也没有睡着。

　　打开信息，正是他的：“到滨州，80元，单间。”

　　“这小子，就不会到了地方先打个信息，再去找地方住！”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但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此时又是凌晨快3点了。

　　儿子于年二十九赶到老家，过了年三十，初一，初二又踏上去烟台的路。每天又是半夜三更才住下。初二那天夜里，还连续爆了两次车带，他打着手电补好再上路。第二天，没有备胎他不敢上走，跑遍了潍坊城才找到了一个修车的哑巴，从他那里买了两条备用内胎，才继续走——大过年的，除了这个哑巴，谁还出来挣这个钱啊！

　　初五，儿子到目的地烟台。按计划车子托运，人坐火车回京。幸好，还买到了一张站票，他站了十几个小时终于回到了北京。

　　回来后，他骑行的目的地更远了，这不，他又南下武汉了。他说，凡走过的地方不再重复，每一次都要走新路。

假日里，儿子的车轮一天没歇．（王向阳摄）

    这一次，他刚到郑州就感冒了，还拉肚子，又一直逆风。他十分艰难地到了武汉，我和他妈也艰难地等了五个晚上。

    到湖北孝昌的那天晚上，九点了我打信息：“有灯光吗？”他回：“无”。过了一个小时，他信息：“看见路灯啦！”我回：“祝贺！”

    到武汉那天，晚上九点他信息说是进了汉口，我回信：“可就地住。”

    但过了一个小时，他信息：“过汉江，进汉阳。”我还是回：“就地住吧！”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他又来信息：“他妈的武汉比北京还大！”他还在走。

    我赶忙回信息：“可不，武汉三镇啊！到长江大桥了吗？”

    零点6分，他回信息“在武汉大桥上”。又过了20分钟信息：“到武昌。”

    儿子在武汉见到了我本家的堂弟焦健，是他帮着买了火车票。

    儿子终于回来了。

    他的脸晒黑了，两只胳膊晒得更黑，成紫色的了，我和他妈禁不住问他的经历：

    “剑，我们最担心的是河南那一段，不是人们都说河南……

    “河南很好，人也很好啊！路上碰上了两个漯河骑行的朋友，还热热乎乎地一起走了一段呢！在驻马店，体育局的王向阳听说我途经那里，等了我一天没到，第二天又等到我晚上九点多，和我吃了一顿饭才回家；第二天，他知道我感冒了，又买了感冒药送到我的住处，还留我吃了一顿饭才送我上路！

儿子与在驻马店结交的朋友王向阳

    “路上你一人独行，不害怕吗？”

    “不怕！”他说，“我最盼望看见灯光了，但灯光最亮地方是加油站，每处都灯火辉煌的。我都是在那里下车，喝点水休息一会儿。对了，那晚我给爸爸打信息说是看见路灯了，嗨！高兴得太早了，其实就是一个小镇几个路灯，过去以后，又是摸黑赶了一个多小时，才看到了孝昌县城的路灯。怕你们担心，我就没说。”

    儿子正说着，忽然想起一个事儿：“驻马店的王向阳说三号来北京，我得问问他还在不在北京。
说完打电话得知王向阳来了，但今日就离京了。下午一点多的火车。”

    “我去北京西站送送他”儿子起身就要走。

    “你刚刚到家，又坐了一夜火车，不累吗？”我说。

    “不累，我得快走，坐地铁得一个半小时，12点半赶到就能见上。他给我买的药，我还没有给他钱呢！”

    儿子出了门，我和他妈笑了，几乎同时说了一句话：

    “咱这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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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一个城市，又踏上新的里程．（王向阳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