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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9-14 22:52:58) | 分类： 惟君之故 |
前章在此：
19.
上个周五，小麦拎着一只箱子走了，我写了前头那段故事。
Elaine看了以后表示，她13岁之后的人生因为听我的各种奇遇而精彩。
为了83的时候你的生活仍然精彩我会奋斗。-我说。
“你不用奋斗，它们总是纷纷扑过来。”
一语成谶。
20.
换完锁我就出差了。
回北京的那天晚上，小麦打电话给我，约今天下午两点，过来搬她剩下的东西。
终于要完事了。
中介的鼻子比那什么还灵，相熟的公司立刻有业务员电话我，问我房客是不是不租了，我索性让他放了盘，说再等一天，就可以看房。
中介的电话里竟然还有中介小李。我乐了，这孩子是打算执行中介角色接着帮我租房呢，还是执行小麦朋友角色给小麦说情呢。
他上来就问小麦东西搬走了没有。
我因此无限遐想。难不成小麦为了感谢小李帮忙，终于施舍一点暧昧，然后转身离场，小伙子掉进坑爬不出来，追姑娘追到我这来了。
我只好答他，本人私事，无可奉告，如需租房，也不找他，就此别过，恕不远送。关于小麦的事情，请于小麦本人联系。
我简直有当经纪人的潜质。
小李在电话那头吭叽了得有十秒，说：我我....没招了我才给你打电话你别生气啊，小麦她，她欠我钱。我找不着她。
我当时想狂笑，拼死命忍住了，好久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了。小李同志你也有今天，我以为就我一个傻帽呢。
小李说，小麦说还他钱，但是一遍又一遍的放鸽子。恩，这情节我熟。
他说，最后一招，只有等小麦到我房子搬东西的时候拦住她才能要到钱。这傻孩子，我何尝没早上八点冲到家门口去当面找过她？又如何。
我答应他，小麦过来搬东西的时候会通知他一句，他挂电话的时候千恩万谢。
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21.
但我有不好的预感。
马上就到昨天约好的时间，可是小麦没有电话，她要搬家，搬家公司的车，保安，物业，很多事情，没道理这么平静。难道还有幺蛾子。
我打给她，不出所料。
老剧重演，电话那头她声音特别低沉不断咳嗽，表示身体非常不舒服，所以今天来不了了，晚点给我电话，约个明天的时间。
小麦说明天，就表示将不知道是哪天。
对，就这么点屁事我又被涮了。
但是为什么呢？她不来我可以把她东西扔了，她就不担心吗？
我从没这么担心过自己的智力。
22.
最后我决定去他妈地。社会这么复杂，纹身绝对不能擦了，要涂就涂防水的。
作战计划是：去房间里清点一下她大概的东西心里有个数，然后给她发个短信，明天几点之前如不搬走私人物品视为放弃，特此告之。主要是评估一下如果扔的话是多少工作量，找几个朋友帮忙比较好。
恶向胆边生，说的就是我这样的。
我拎着钥匙，往房间去。
“秋夜清澈无邪，天空像拱形的玻璃纸。”路上我刷着微博，这句描写今夜天气是多么美好。点赞。
走到房门口，我拿出钥匙，伸进钥匙孔，伸不进去。反复试了，不行。
锁！被！换！了！
等等，也许钥匙孔被塞了胶水！这桥段我在电影里见过，黑社会这么干。
就我还想装黑社会，今天遇见真的了。
我站在自己的房子门口，拿着我房子的钥匙，打不开门。我心算了一万个可能，每一个都让我血压下降，站在黑暗里，寒毛倒竖。
然后我听见，房间里隐隐有人说话的声音.....
23.
我按了门铃，应门的是男人，我不认识。
他看着很老实，年纪够做我爸。可是他认识我，说，啊，是房东，请进啊。
我走进房间，从那一刻进入梦游状态。
餐厅里摆着饭，饺子，还有热气。电视响着，有人窝在沙发里看，因为远所以看不真切是谁。各房间都亮着灯，浴室还有水声。
我真的换过锁吗上个周末？感觉脑容量完全溢出，呼吸受阻，不知从何说起，毫不夸张地说，是一种要昏倒的感觉。然后我看见那只小奶猫，就是小麦带走的那只，晃晃悠悠地向我走过来。
那男人看我一言不发，说，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差，你坐下吧。
浴室的水声停了，有人走出来，是小麦。
24.
小麦看见我，怔住了。我们对峙很长时间，沉默。
我觉得我应该有很多可说的，比如锁怎么回事？你怎么还住在这？你给我打电话约时间搬东西是要演什么？
但是我一句也说不出来，首先是因为体力刚够维持血液循环，再有就是，觉得说出哪句都特傻，还用问吗。
男人看出异样，说：是不是....欠您房租？我是小麦的爸爸，您有什么事跟我说，你脸色太差了你快坐下。
我没理那个男人，对小麦说：小麦，从换锁那天起，这就是我家。我不管你把门锁怎样了，你撬了我家门锁，我现在报警。
我话音才落，电话还没掏出来，客厅的沙发里蹿出一个人冲到我面前，大声喝道：怎么回事？
原来是小麦的“小姨”，那天早上我上门要房租的时候，小姨给我开的门，我以为是她妈，但小麦说是姨。
老麦拉住小姨，说，那什么，房租，出点问题，你别着急。小姨有三秒钟的静默，像弹簧一样跳到小麦跟前，给小麦一个嘴巴。
从那以后我的体力和精神就恍惚了。因为太刺激。
25.
所以我记不清事情发生的顺序，只有一些片断。
小姨锥心刺骨地哭。
小姨疯狂地打小麦。
小姨恳求老麦，把小麦杀了。
小姨说：你他妈天天骗人，有完吗？我们给你的钱你都花到哪去了？
有一段时间人都不见了，都去了厨房，我听见利器的声音，吓得头皮发麻。觉得会扔出一只断手。
我抱住门厅的鞋柜，使自己不出溜到地上。等我缓过神儿来，发现小姨她，她跪在我面前。
然后我就真地出溜到地上了。
她看起来有六十了，但是她没碰我，就一直说一句：她欠您多少钱我们给你，你容我们几天，今天晚上别让我们老两口睡在大街上我求你了。
老两口？？？
26.
小姨是小麦的亲妈，不出所料。
后来我和小麦的爸妈都坐在凳子上，小麦躲在厨房。老头老太太说了一堆，我大概听明白一点:
我换锁以后，小麦给老麦打电话，说，奇怪锁坏了，进不去家门。老麦就找了修锁公司捅咕了半天，修不好，但是也给捅坏了，因此，从那天起房间没锁过从外面，家里一直有人。
他们给小麦钱，一直问小麦，小麦说房租交了交了交了。但是小麦爱说谎他们知道，一直不放心，今天我一进门，他们就觉得，小麦又说谎了。
老麦说：小麦变成今天这样都是我们父母的责任，我以为她会改，但是没有。她都三十了，这么大的人，还能这样....
最后老麦回去卧室，出来的时候拿着一摞钱，恳请我给他一周找房子的时间，这是期间的房租。然后把他的电话给了我，请我不要再跟小麦联系。老麦问我换锁用了多少钱，也给了我。
小姨，不是，小麦妈一直在哭，那种哭，隔壁老王出轨他媳妇跟他吵架摔东西的时候我听见过，声音不大，准备呕出肺和气管，接近绝望。
27.
离开之前，我问了老麦两个问题。
一个是：老麦你....就这一个媳妇吗？小麦还有其他的妈吗？老麦说：什么？！！
第二个是：小麦她有工作吗？老麦说有，他说了一个写字楼的名字，跟小麦约我见面的金融街广场毫无瓜葛。
老麦也问了我一个问题：房租是多少钱。知道数字以后，老麦沉默，然后说，我说这房子也不能像小麦说的那么便宜。她妈退休了，我还没有，但是我们还有负债，我们承担不起，我们一定要搬走。
28.
离开小麦家，不，是我的房子，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我捋了一捋思路：
首先，没有后妈，没有外婆，没有出差，什么都没有。小麦给我的每个不在场电话，都是在我租给她的房间里打给我的，包括最后那个，说，约时间要来搬东西的那个。
其次，迄今为止我其实没有金钱方面损失，虽然其他地方像个筛子。
还有，有人撬了我家的锁，但是我竟然没报警。
但我很想知道小麦人生的三十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成为今天的小麦。
以及那些常说人必须要有个孩子啊人生才完整啊的同志们，如果闺女是小麦,他们是不是还这么想？
接下来一周，在老麦许诺的日子之前，还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看不见的地方好像有个摄像机，这他妈根本就是一个电视台偷拍的整人游戏。
反正我已经碎成渣，距离齑粉，一步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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