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欧美一些国家旅行,走几天便会思中华美食。但在日本,这种情形并不常见。不管怎么说,日餐有米有面,也算是与中华美食相近,摆上餐盘时又很花巧思,吃着可口还爽心悦目,这倒是真的。
不过在今年的日本旅行最后一站大阪,我还是吃了一碗大阪的中华面。中间曲曲折折,说来也是一个故事。我们在日本的每一站,住宿均选的是车站旁,为的是标志明显,且出行方便。大阪的JR站底下有一溜美食店,在酒店住下后我们就去解决晚餐。
当然最开始仍然想的是日餐。一路行下来,我们知道,便宜到六七百元的日餐也是可以很美味的,一千元之上的日餐,有时倒差强人意。这一切需要碰,需要眼缘。走着找着,竟看到大阪中华面的牌子。这肯定不是我们的首选,但一瞬间竟然有些犹豫。同行的女孩先停了步,她打算先看看那菜单。我也心有所动,到底是离家久了,胃里的乡愁终于起了。但那菜单着实不太吸引人,图片里一碗面上飘几片肥肉片,唉,我是不吃肥肉的呀。
将菜单还给店老板,继续往前寻找。左左右右,竟然都是关东煮的招牌在晃人眼。关东煮,国内看到过没吃过,也许该在这里尝一尝?进得一家小门面,里面热气腾腾,一圈柜台,全围着顾客。有人点一盘盘的关东煮,再配啤酒,有人则要日本清酒。这一切都得柜台里面的一男一女支应着,做关东煮、押酒、点菜、计单——计关东煮数量的是一枚枚木牌。日本的小食店通常都像家庭组全,这一对就看着像母子俩,他们照顾一圈顾客,分工默契。我们要了菜单,却发现点这种餐可比定食难度高。既要选好关东煮的种类,还要选各式各样的啤酒清酒。每一种关东煮盘都在二三百元以上,两人分着点,还想吃饱,那可绝不止一个六七百元。合计了下,我们准备每一样都点一份,共享,吃不饱换下一家再说。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要把这个向店员表达清楚,可着实难为了我们。不断地在菜单上勾勾划划,还不断划上“一”字样,无非表示每一样只要一份。取走菜单的男孩也用手势向我们确认意思。如此一番艰难的沟通,我们点的关东煮一份份上了,好吃,但绝吃不饱。末了决定离开,结账单递过来了,这次吓了我们一跳,明明表示的一份,统统给乘了2,难道两只虾放一个盘子,也是两份的价钱吗?真叫个糊涂。可是,就以我有限的日语,怎么和店员论理呢?那只会越论越乱。
好吧。好吧。不论了,去吃面。走着走着,竟又经过了那个大阪中华面。也许刚刚在关东煮那边经历人生地不熟的交流障碍,看着这个大阪中华面店,突然陡生亲切。面店只有店老板一个人,五六十岁上下,精瘦精瘦,像个闽南人。这里的生意不算好,但他似乎安之若素。有人经过时,他会从嘴里发出短促的一个音节,我竟然听不出是日语还是某个中国地方的方言。但我猜那是一声吆喝,类似吃——面之类。又一次要了菜单,也好像能忽略面上的肥肉。我们各自要了一碗面,并在他的摊前坐下来。
老板的灶台,还有做面的方式,完全是中国式的。煮面,捞面,拌调料。他做的时候并不说话,也并不因为遇上两个中国人就表现得他乡遇故知,一派欣欣然。在我们等面的时候,也有路过的日本人也在此要面,他一律同仁地招呼,和他们说的是日语。
面端上来了,竟然很可口。不快的阴影被这美食冲淡,让我们竟然想和他聊个天。“老板是哪里人啊?”我的同伴最先开始问。她用的是中文,老板回答的也是中文:我是大阪人。照一般理解,他该接下来说,我的祖上是哪里的,什么时候来到大阪。但是话题没有继续,他似乎是个不擅言谈的人。再有顾客经过,他又发出那个促音,顾客不停脚,他照旧不为意。倒是现在坐在摊前等面的,像是他的老主顾,他们用日语交流,不热烈,但透着亲切。
大阪中华面,终究是在大阪做出的中华面,令我们终于吃出了文化之隔。做面的老板,或许是从祖上学来的手艺,但那祖上的根,大概太邈远了,远到他只会简单的几句中文。远到他看我们,并不会起亲切。“我是大阪人。”这是他的身份认同。他说得那么自然,却轻易地粉碎了我们的想当然。
这当然也不会让人失落,只是对人的自我身份认同又多了一重理解。不知为什么,他那张初看起来很中国的脸,在他说完那句结论性的话语后,慢慢就好像变得日本起来了。孙小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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