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在鸡鸭鱼肉首位的鸡，一直是人们认为最鲜美的食品。但对于苏北农村的人来说，还有比鸡更鲜美的东西，那就是水鸡子。

水鸡子就是田鸡，也就是青蛙，而宝应的农村叫水鸡子。说起来，这东西是不允许吃的，几十年前虽然还没有动物保护法，也没有把青蛙列入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但也说是青蛙吃害虫，保护庄稼，不让吃，也不让卖。

记得那时有农民捉了水鸡子到城里卖，都是用小木桶或篮子将杀好剥了皮的青蛙放在下面，用青草或树叶盖上，而且都是压低了声音问：“水鸡子要哇？”

根据记载，南宋时就不允许卖青蛙。南宋诗人黄公度就喜欢吃田鸡。他到福建上任时，派士兵上街买青蛙吃，但又不好意思明讲，就说是买些坐鱼来。什么是坐鱼呢？士兵们不知所措，到市场问卖鱼的，卖鱼的也不明白。一位名叫林执善的点破机关说：“坐鱼就是田鸡，田鸡不是整天坐在那儿吗？”士兵们才买回田鸡，黄公度很高兴，知道是林执善从旁指点，后来还重用了他。

插队时，我们曾经好多次吃到了非常鲜美的水鸡子。

我们那时吃水鸡子是因为实在没有肉类可食，不像那些干部们“嘴里没得味，开个现场会”，就可以吃上一顿；也不如孔夫子听了什么韶乐，就“三月不知肉味”，不想吃肉了。我们天天感到饥饿，天天想吃肉。所以到了夏天，每天晚上听到蛙鸣的聒噪，便产生了必欲吃而后快之心。

于是，约上房东的儿子小伟和我们一起去逮水鸡子。他比我们小几岁，却有丰富的捕鱼摸蟹的经验。他拿上一杆自制的鱼叉，是一根细竹杆头上扎上用铁丝弯成的六根叉头，让我们拿上手电筒，再拿上一根木棍。就沿田埂到水塘边开始行动了。我们走近时，警醒的水鸡子就会扑通扑通跳到水里去了，但还是有的按兵不动，静候我们走过。我们先用手电照到蹲伏在田埂边的水鸡子，被这强光一照，它就花眼了，不敢动了。这时只要用木棍敲击它的头，它立刻昏死过去，把它捡拾进戽篓里，这就是一只到手了。

有的水鸡子趴在水塘中间的荷叶上，木棍够不着，而且打上去也不得力。这就要用鱼叉了，小伟的准头是很不错的，往往叉无虚发。他的鱼叉头上是有倒刺的，戳上就跑不掉，然后从叉头上取下，往地下一掼，水鸡子就不动了，再扔进戽篓。我视力不好，一般只负责提戽篓。

其实田里的水鸡子是很多的，但它们也很胆小，一有响动便跳入水中，非常敏捷。我们必须蹑手蹑脚，尽量不惊动它们，一旦发现，也必须一击就中。这个过程是很有意思的。

出去一个多小时，我们就会大有收获，戽篓里有三五十只了，我们就班师回府了。回来后立即动手，将水鸡子用剪刀开膛，剥去皮，洗干净，沥沥水。在锅里放一点油（油很紧张的，要省着吃），煸炒一下，加上小咸菜一煮。不多时，鲜味就四溢了。请注意，小咸菜烧水鸡子是最佳标配。后来，我在南京也吃过用番茄汁烧的青蛙，还美其名为“樱桃美人腿”，我觉得都不如小咸菜烧得好吃。水鸡子无须过分的烹调，只是吃它的鲜味。

开吃！这真是特别特别鲜的，而且在饥饿的情况下，更觉得美味无比。起先我们都顾不得慢慢啃脊梁，就只是吃大腿和小腿，用嘴一抿，便只剩几根骨头了。真是风卷残云一般，不一会儿，一大锅水鸡子只剩中间脊梁段了。我们稍稍喘口气，继续战斗，把所有的中间段也啃光，直至把小咸菜连卤汁都吃光了，方才住手。

大快朵颐的时候，我们曾经豪迈地说，下次，再约上几个班组的知青，一齐上阵，打它一百只水鸡子，我们也来个水乡“百鸡宴”。可是，一直都没真正实现。只是我们三四个人吃过几次。后来，班组的人渐渐散了，调走的调走，回城的回城，只剩一两个人，就没有兴趣了。

现在餐饮里有牛蛙，比水鸡子大多了，还有上海人称为“拉丝”的其实是癞蛤蟆的肉，都不如水鸡子好吃。我已经几十年没有吃到水鸡子了，真怀念那种不可多得的难忘的鲜味。

（图片来自网络，谨向提供者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