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肉的故事(7)——猪头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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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流云易逝日犹光(回忆录) |
五十年前冬天的一个夜晚,北风呼啸。我一个人呆在家里,母亲被关进牛棚已经好几个月了,我每天自己随便弄点东西吃,最常吃的就是下挂面。
天很冷,要下雪的样子。忽然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随之就有人敲门。我打开门,一个人随着冷风钻了进来。他的手里拿着几包用枯荷叶包的东西。
“还没吃晚饭吧?来,喝点小酒。”来人是我的同学朱小成。当时他已经插队了。“吴乃庆马上就到,去买酒了。”
他手上的是下酒菜,一包猪头肉,一包油炸花生米,一包炸小鱼。
吴乃庆带来了一小瓶酒,牌子是“乙种白酒”,后来我才知道是最便宜的瓶装白酒,二两五装。
在这以前,我从来没有喝过酒,也没有吃过猪头肉。一切对于我,是那样的新鲜与刺激。二两五白酒,三个人平分,喝得我们晕乎乎的,脸上泛起了绯红。
猪头肉很好吃,有一股特殊的香味,不是那种烂里巴叽的,嚼在嘴里还有点劲。
那时的猪头肉都是在熏烧摊上卖的。在下傍晚时在街边摆个桌子,上面罩上玻璃的橱窗,放几个盘子,有猪头肉、猪耳朵、口条、酱牛肉、炸小鱼、花生米等卤菜。记得当时猪头肉也就三四角钱一斤,花一块钱可以买好几样,就够下酒了。
不知什么原因,我总觉得猪头肉与酒是非常搭配的,当然是比较烈的酒,猪头肉 是极具江湖气的。梁山好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可能吃的是烹调技艺含量极高的东坡肉、扣肉、狮子头之类的,只能是粗放式烧煮的猪头肉。
宝应人说猪头肉是“发物”,为动风发疾之物,凡有风邪偏盛、害疮患疔之人忌食猪头肉。我却觉得正是因为其“发”,加上酒的力量,才能让人真正血脉贲张,意气风发,感到昂扬与舒畅。
在高邮读大专时,同宿舍的都是来自农村的青年,经济条件都相对较差,但每周六的晚上我们都在宿舍里喝酒吃肉,酒是糁子酒,肉是猪头肉。酒是倒在茶缸里,大家轮流喝,能喝的虹吸,不能喝的小抿。加之大呼小叫,谈古论今,你说是不是江湖之风?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猪头肉渐渐不受人喜欢了,觉得不上档次,好吃的东西那么多,还吃它干什么。离开宝应后,我大约有三十年没有吃到猪头肉了。
去年有一天,一位朋友来看我,带来了一只腌制的猪头,他告诉我,这是山阳的特产——咸猪头,很好吃。每年山阳张氏的猪头要卖好几千个,都是各部门买了送领导,供不应求。如果我觉得好吃,早点告诉他,明年多带几个来。
这咸猪头的吃法也有讲究,先用水浸泡几个小时,然后放入水里煮个五成熟。取出切成薄片,放入盘内,等临吃时蒸上半个小时。这时的肉咸度适中,软硬可口,既有腊香,又不肥腻。
北京来了几个朋友,我蒸了一大盘,结果被吃了个精光。就连一位女士,都一边吃边夸,顾不得吃相难看,起码吃了十多片。
我上网一查,这山阳猪头肉果然大有来历,它始于民国初年。当时山阳镇上有程氏炕坊,每冬腌猪头若干,开春以飨众短工。久之,技巧渐备,所腌猪头既可长期保存,又熟而不烂,胶黏透香。解放初,区公所常以腌猪头待客,“山阳猪头肉”遂闻名于外。现在桥头张氏所制猪头,曾获2008年金陵厨艺食品大赛一等奖。可我插队在山阳七八年,竟然完全不知道有这样的美味,真是错过了很多口福之享。
现在猪头肉又渐渐上桌了,但有的烧得太烂,没有嚼劲,有的根本吃不出猪头的味。扬州讲究的席上有三头宴:红烧狮子头、拆烩鲢鱼头和扒烧整猪头,我都吃过。但我觉得最好吃的猪头肉还是在小熏烧摊子上卖的,颜色有点红、可能放了点硝、肉比较板实、有股特殊的香气,而且最好是用枯荷叶包的。可那种味道好像已经寻觅不得了。
最美的味道只能是在记忆之中了。
(图片来自网络,谨向提供者致谢)
本文选录在《溪流》网络文化月刊2016年第10期“岁月留痕”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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