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法行医”的故事


标签:
针灸赤脚医生知青为农民治疗梅花针 |
分类: 流云易逝日犹光(回忆录) |
看到博友子禾的一篇文章《银针缘》,写她年轻时在部队医院学针灸的往事,勾起了我的回忆。
刚下乡插队时,我也曾学过一个阶段的针灸而且以针给人治病呢。
那时,针灸是很流行的一种治疗手段。在缺医少药的年代,只用几根小小的银针,便可以止痛、治病,成本低且简单易行,尤其是可以用针灸作为手术麻醉,用针灸可以让聋哑人获得听力、学会说话,一宣传,那种神奇就受到广泛欢迎。当时出版了许多有关的书籍,什么新针疗法,什么耳针,什么手针,不一而足。
当时还有一首关于针灸的花腔女高音的歌,是孙家馨演唱的,叫《千年的铁树开了花》,其中有这样几句歌词:“小小银针手中拿,无声世界春雷炸!啊——东方红——歌声化作千层浪,流入东海走天涯。啊……千年的铁树开了花开了花,万年的枯藤发了芽发了芽,如今咱聋哑人说了话,感谢毛主席恩情大,恩情大!”
可见当时针灸不仅仅是医疗的手段,也有着极其浓厚的政治色彩。
而我当时萌发自学针灸的念头,倒不是什么政治原因,我一是想有个一技之长,说不定可以做个什么赤脚医生之类的,那就摆脱沉重的体力劳动了;还有也是因为在农村看病得走五六里到公社才有卫生院,小毛小病自己能治也有好处;再一个就是靠这个与贫下中农搞好关系,反正也不花多钱。

我利用进城买了几本书,又找人要了一些资料,按书上说的买了长长短短的银针,到原来学校的医务室要了一些酒精棉球,就开始学了起来。在整理旧物时,我还发现保留了一本山阳公社医院印发的《快速针刺疗法》,这本小册子可真有历史了。
我还是比较大胆的,没有老师教,就先照着书上说的认识穴位,什么合谷、曲池、内关、外关、足三里、三阴交、委中、肾俞(这个字不念yǘ,念shū),等等,常用的近百个穴位基本滚瓜烂熟;没有练习的身体模型,就用自己当模型练习,针下去后慢慢找感觉,是否有麻胀的感觉,通过捻提,渐渐熟悉了一些主要的穴位,也掌握了得气的技巧。
单是掌握了针灸的基本技法只是第一步,必须要有临床实践,可谁来做我的实验病人呢?
当时同甘共苦的知青们还是比较支持我的,除了让我实验,还代我向农民们宣传,说我的针灸技术如何如何好。于是也有些年轻的农民听说过针灸这个新生事物,便让我帮他们治疗。
有了治疗对象,我就按照书上的内容,什么样的病采取哪些穴位,开始了我的针灸实践。用今天的观点看,这属于“非法行医”。我是一个无资质、无证书、无师门的“三无”江湖郎中。
行医过程中自己渐渐多了一些体会,也就是经验。
找准穴位,下针得气,让患者产生麻胀的感觉,这些我都能得心应手,但治疗效果却不如人意。后来我才知道,针灸治疗慢性病是需要时间的,不是像书上说的可以立竿见影;而对于急性的症状,却有比较好的缓解或改善的效果。
一次,生产队有位年轻的农民挑担子时闪了腰,不能动弹,请我去给他用手针治疗。我在他手背上扎了几针,一边行针一边让他活动腰部,然后又帮他按摩推拿了腰背的几个穴位,居然疼痛很快消失。第二天再针一次,基本恢复正常。这下我的名声大振,请我来针灸的人多了起来。连邻队都有人慕名前来。
因为我都是免费为农民治疗的,所以,只要真正对他们有疗效的,他们是很感激的。有的农民还送来一篮子自己家鸡生的蛋给我。那个情景,我至今记得,当时我非常感动,觉得自己没做什么,但贫下中农对我却是那样亲。这个故事,我还写到了“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的讲演稿中。那是多么融洽亲切的医患关系呀!
不过,我也有“走手”的时候。生产队有位老大爷,腿不好,风湿痛,要我给他针灸。这时我已经有了一定的经验,所以选好穴位就下针了。谁知一针下去,他大叫一声“疼死我了”,吓得我赶快拔出了针。原来他满腿上都是疤痕,我是从疤上下的针。扎针的地方有血冒了出来。用现在的观点,这就是一次“医疗事故”呀,虽然不算大。但老大爷并没有责怪我,反而说,你怎么搞的?真把我疼死了,你还要学习呀!
后来我偶然遇到了一位老中医,向他请教。他说,针灸是严禁从疤痕上下针的,应该从旁边没有疤痕的地方下针,要用“透”法,让针达到有关穴位。他还告诉我,针灸有讲究,‘前面深似井,后面薄如饼’,就是从人的身体正面下针,可以很深,但背后下针一定要注意,尤其在脊椎附近,更要谨慎。他的话对我很有警醒作用,所以我虽然针灸了不少人,从来没有出过事故。
同大队的一位女知青,眼睛有毛病,听说只有针灸可以治,就主动来找我。对于知青的信任,我当然义不容辞,我仔细进行了研究,特地买了超短针,给她针灸。针灸了好几次,据她说,效果是明显的。
还有件事,是最近在一次初中同班同学聚会时,一位同学讲起的。如果不是他说,我还真没有印象了。他说,插队时有一天傍晚,我步履艰难地到了他们生产队,当时他们班组其他人都不在,只他一个人。我是从城里回自己的生产队,要经过他们那儿。他见我一脸的病容,好像还在发烧,立刻紧张起来,怎么办呢?他们队附近是没有医院的。当时我说,没事,你帮我烧点水喝,我今晚不走了,住在这儿。
他说我掏出身上的针管(像一支大号的钢笔),从里面抽出几根银针来,用随身带的小瓶子中的酒精棉球擦了擦,就在自己身上扎了起来。当时他很惊奇。我扎完了,喝了开水,便昏昏然睡去。
可到了第二天早上,我醒了后,居然像没事人一样,和他打了个招呼,起身上路了。
他说这件事给他的印象很深,说我还真行,用针灸给自己治病。他一说,我也想起了,其实当时我用针灸给自己治病也是经常的。我还用梅花针治好了自己颈后的牛皮癣呢。
我的“非法行医”针灸大约进行了两三年,也治疗了好几十个患者,但始终没有被“收编”为正式的“赤脚医生”。后来我转到父母所在的生产队了,那地方离公社只有一里路,到公社卫生院太方便了,就没人再找我这个江湖郎中了。我也渐渐把这个手艺荒废了。不过,也许我那管针还在家里的某个角落里呢,虽然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
博友子禾在文章中说,“银针,多多少少也伴随着我的成长,有自豪,有遗憾,还有点失落……”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