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野颠”，是我插队时农村的农民称公牛和母牛在野外交配，这其中的“野”，是指田野、野外，也指不受约束的、非正常情况下的；而“颠”，则是指牲畜的性交。

这“颠”应该写作什么呢？我颇费寻思，是否是“垫”呢，母牛在下，成为公牛的床垫？抑或是“电”，牛的性交是极其迅速的，农谚有“配牛如穿针”的说法？肯定不是“掂”，如果在广东，可能因为公牛把母牛“搞掂”而称“掂”，但苏北没有这种说法。所以，我还是觉得用“颠”比较准确，因为牛在野外交配，公牛的主要动作是举起两条前腿搭在母牛的身上，它的两条后腿一蹦一蹦的，用“颠”来描摩，再生动形象不过了。

刚下乡时，有一次公社的知青集中在公社所在的镇子开会，休息时，大家都出来走走看看。公社大会堂的旁边是兽医站，那天正好在配牛。我们都没见过，很新奇，都站在旁边看。

场地的中间有一个木制的架子，架子里拴着一头发情的母牛。配种员把种牛牵了出来。那头又高又大的公牛显得很冲动的样子，跃跃欲试地要接近母牛。可配种员却不让它马上就去，而是牵着它围着母牛转了好几个圈子。那母年可能是闻到了种牛身上的某种特殊的气味，也显得烦躁不安起来，扭着头，四条腿在不停地动。然后，那种牛已经急不可待了，它那细细长长的阴茎已经伸了出来，红红的，而且在流出白色的液体。

知青中有不少女孩子，那时的年轻人根本没有一点起码的性知识，一个女孩子竟然叫起来：“真奇怪，怎么它那个地方还有奶呀！”引得大家笑了起来。

终于，种牛从母牛背后蹿了上去，两条前腿腾空落在了那木制的架子上，配种员很熟练地用手把公牛的阴茎送进了母牛的阴道，只一两分钟时间，那种牛就从母牛背上下来了。

配完了，配种员对牵母牛来的人说：“回去过一个月看看，如果没怀上，再来，不收钱了，保证配上。”

晚上，知青们在睡觉前，照例要海阔天空地吹上一起，而女人和性往往是永恒的主题。我们不约而同地说到了这头种牛。大家兴趣颇浓地推测这头种牛到底要和多少母牛交配，如果每天配一次，它的一生要和几千头母牛做爱，认为它真是幸福死了。而且它的一生，不像其他的牛那样要辛苦地劳作，耕田、打场，只是吃好的，睡觉，再就是交配。

可是我倒觉得，它是很辛苦的，也是很无奈的，无论来的是什么母牛，它都要与其交配，没有选择的权利，而且无论是干什么，如果永远是千篇一律的重复，其实也是没有乐趣的。我对这头公牛倒产生了一种怜悯。我在说起我的这个看法时，他们都笑我太迂了，畜生交配还要什么乐趣，它只是在完成人交给它的任务，也是满足它的生理需要而已。有人甚至说，做爱总比劳动强，如果让他天天和女人睡觉，不需要劳动，他心甘情愿。

过了一段时间，听说兽医站的那头种牛半夜逃脱了，人们找到它的时候，它正在湖滩草地上“强奸”一头小母牛，而且是“强奸”了好几次。兽医站的人连说折了本，因为它白白地服务，兽医站收不到钱，而且，这一折腾，要休息好几天，据说这种“野颠”是很伤身体的。

大家在谈论这件事时，还是很漫不经心的，然而我却感到即使是种牛，它也需要自己乐意的性生活，它也要追求自己的所“爱”呀。

我虽然没有亲眼所睹那“野颠”的场面，但脑海中却时常浮现出一种狂野而雄壮的画面：

灰暗色的天空，乌云密布，预示着暴风雨就要来临，强劲的风把茅草吹得倒了，几乎是贴在地上。有一道闪电划过天幕，那闪电照在一头雄壮的公牛身上，深褐色的皮毛油光发亮，饱满的肌犍显示出它的强壮。它昂起头，翘着两只弯刀似的角，跃起两只前腿趴在一头小小的母牛身上，那母牛的腿弯曲着，但它在努力支撑、承受着这头硕大的公牛，——它们在野颠！

一次不成功，它们会接二连三地继续，试想一下，在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一望无垠的田野上，只有两头牛，一头公牛，一头母牛，它们在忘情地做爱，不顾一切，这是何等的神圣呀！

想象中这个画面总使我有一种莫名的冲动。——不仅仅是性的冲动，虽然我也属牛，但我毕竟不是一头牛。我觉得，这里有原始的本能，有繁衍的愉悦，更多的是充满生命的力量。

（图片来自网络，谨向提供者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