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几个月前一位闺蜜准备生产，给我打了若干钟头的电话，目的只有一个：求我帮她决定是生还是剖。我最终让她去找（我认识的）一位算命先生做决定。事后在女人们的茶话会上，她说我是铁嘴。

在我看来，医生是不能替病人做决定的。为什么？

一个人做出的所有决定，是权衡利弊之后产生的。这里的利弊，是你的得到和失去。但你的得到和失去，都有一个概率问题。除非是有很大倾向性（比如得了癌症医生大概不会问你需不需要手术或化疗），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明确的。就拿生孩子来说：自己生，很痛，很辛苦，有风险一二三四；剖宫产，生的时候不痛，生完很痛很虚弱，也有风险甲乙丙丁。两条路都不好走，总要选一条。你又不想吃苦、又不想留疤、又不想生二胎的时候危险、又不想**松弛……对不起，没有这么好的事。

一定要自己做决定，因为你在决定走某条路的时候，已经知道要去得到什么、失去什么，而这个得到和失去，符合你的价值观。是的，价值观，是决定的核心。

比如，吃苦、疤痕、二胎、松弛……你的价值观里头哪个最重要？最不肯放弃什么？

这些，医生怎么替你做决定？医生怎么知道你愿意保留什么、放弃什么？

在我还是一个医学生的时候，看过一个新闻，印象深刻。

一位医生给病人开了肺结核的药物，好像是利福平，经典方案的组成部分。结果病人过敏，死了。

死者的女儿对记者说，利福平有万分之三的过敏率。“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不会让他吃。”

放P。你知道什么？你知道药物过敏会死人，就肯定不会让你爸吃？好吧，理论上来说所有药物都有过敏的可能性，是不是等死什么药也不吃？你知道你爸药物过敏、并且严重到会死？谁会知道！你知道利福平有万分之三的过敏风险，你就不会让你爸吃？万分之三的风险也不冒，我才不信。

看，这个case，就是医生把“治疗肺结核”置于“万分之三的过敏”之上。结果现在死者女儿说了，她是把万分之三过敏看得比治疗肺结核重要的。医生替他做了决定，但是错了。

我最讨厌病人或家属马后炮。有些事情谁也无法预知，你凭什么认为你做出的决定才是正确的？好吧，你对，你做决定，我不做，可以了吧。

但是，国内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我们和病人谈知情同意书的时候，其实已经替病人做了决定。知情同意书上会写这个操作/手术的风险，但是，并没有说明，病人还有其他什么选择。

这是不公平的。

我有次就去踩了北医的场子。家人要做一个创伤性操作，我忍不住去问：为什么不先做那些非创伤性的？

那个医生比我还年轻，当着20多个医学生的面被我狠狠训斥了一番。其实知情同意书那些条款，反而是没有意义的，不用听我就可以签字。那上面列出的风险，全世界都一样，是希望一旦发生，病人家属可以接受这残局。问题是，你没有把其他option告诉我，如果我事后才知道，我怎么可能接受？

知情同意书应该写成：病情如何，可以做些什么，各有什么得失。

不过这通常都写在病程记录里，而病程记录病人和家属是看不到也不能复印的。

希望各位医生，不要再替病人扛责任。你不懂的我可以解释，但是你自己选择。

而各位病人，如果遇到愿意替你做决定的医生，应该偷笑，因为他这一步踏出，踏入的是他自己挖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