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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零式回忆之六:如火黑睛

(2005-12-17 02:42:25)

 

如火黑睛

我走得越近,它离我越远。

这句近似于悲剧的话出现的时候,我肯定是悲哀的。我记得那是个平静的深夜,贫乏的阅读己使我开始觉出疲惫。这句话的偶然出现,一下照亮了我的双眼。我拧熄床灯,可暗夜中仍有光明。我闭上双眼,那双如火黑睛,仍在熊熊燃烧。我的脊背开始出汗啦!我觉得不安与负疚,已经开始涌上我的心头。我快要被他看穿啦,被他那张脏脸,那个夕阳中简单的十岁儿童伸出的手,把心摁住啦!我忍不住吃惊地叫起来,我觉得那声惊叫是那样可耻,甚至有种要掩饰什么似的淡淡羞愧。也许悔意就是从那一刻开始进入我的心灵。我不知这种自我的忏悔,能否使我的心稍稍平静一些。尤其是你发现你竟有负于一个少年,有负于一位可怜的孩子。并且象个无意进入花园的观赏者,为了满足自己的一点可怜的虚荣心,而下意识地掐去了一朵生命蓬勃的玫瑰。我就是这样的傻瓜。傻瓜可以原谅,而结束一个少年单纯的想象的人,又有谁能够原谅他呢?

那是个燠热的夏天,太阳正天流泻着令人无法逃避的炎热。我与许多的士兵离开凉州,到了古浪县一片巨大的令人不可想象的山坡地带宿营。我们住的地方有个古怪名字,叫积魂堡。这块地方的奇绝古怪让我摸不着头脑。一踏进古浪县的地界,我就被一种强烈的好奇心给占据。古浪,这名字太古典、太忧郁了。象个被远弃的古代高客,偏居在祁连圣山的右面,孤独而没有声音。我在河西走廊的几年里,时常遇到一些隐藏在深山中的带有某种深刻意味的古城、残缺的遗址和许多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优美地名。而古浪不过是这些优美的代表。只是这积魂堡的出现更带着种怪异的宿命的意味。这种感受使我在一看到这个庄子,听到它的名称时,我的脚就不由得慢了下来。我东张西望着,试图找到这种感受的由来,至少不使我被这种东西所庶掩。而找到了这种对应物,感觉上就不会发生变异吗?就在这时候,太阳一下挂在了我的身后,许多光芒顺山坡滑下来,把积魂堡照得金光如梦。大地呈现着怪异而新奇的梦境。这时我发现那双黑眼睛在一大堆冷漠、好奇的人群中出现了,那是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儿。他牵着一头瘦猪,上短下长的短袄庶住了他的瘦骨头。他就那样仰着身子,靠在土墙上,迷迷蒙蒙的眼睛象要穿透什么似的,盯住了我迎向他的眼睛。我下意识地一躲,还是受到了灼伤。一个十岁小孩子的眼睛在盯着我呵!我不由走向了他。他极艰难地呵呵着,用手牵着我,两只眼睛透着渴望的火苗。我就这样跟随他走进了一座小院。

那个小院整洁而又舒适,用土墙围住的三间土屋四周、苹果与玫瑰正在成长。他把我带到厢房,整洁的土坑上写着我与另外三个人的名字。这就是我们住的地方吧!那小孩子的嘴呵呵地嚅动着,两只手相互比划着,这时我才发现他居然是个哑巴。我的心忽悠沉了一下,又开始轻浮。我奇怪地问他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的?我与战友们渴询的目光扫向他时,他的小脏脸一下子红了。他有些羞涩地笑着,露出一口纯正的白牙。那一刻,他是多么的美呵!因为,我和战友们都被这美征服了。

我们借宿的这家人共三口,一对极温和的回民夫妇与这个不说话的孩子—马格。说他不说话,是这个才十岁的孩子以前讲了许多年,可是现在忽然不说了。为什么呢?是什么力量,使他失去了说话的权利呢?我在听到马格的母亲含着泪水讲述时,内心开始发出颤抖。马格母亲抽泣的声音一直让我不宁。她说:那是个下午吧,马格和他爷坐在这喝茶,进来一个恶人呀,大嘴阔牙呀。一头乱发象个夜叉,主那时不知去了那哈。那恶人狠狠地进了来,拿一把大斧头,把马格的爷爷就给劈了呀,脑血缠了马格一头,马格那会儿才六岁,一下就呆在了那里。我们回来后,马格就成了这,主让他闭上了嘴哈。我与倾听这故事的三个士兵都给听呆了。万罪的恶呀,不但取走了马格爷爷的命,还让一个六岁的小男孩儿永远闭上了嘴。那一刻,我愣愣地盯住马格那双黑亮的眼睛。那眸子透沏明亮,里边有一个极蓝的天空,也有一个大恶的罪人吗?不知为什么,我一下觉出这小孩子的神秘和不凡。也许就是从那天开始,我总是在他双忧郁的眼睛里不敢停留。

起初我们总是极忙,整天去野外的山上练习射击、冲锋和演习,或者一次次地长途奔袭。每晚回来时,总是月上中空,而推开柴扉,坐在静夜中等候我们的总是马格。他闪着一双在暗夜中同样明亮的眸子,快活地帮我们打水,有时还把一个苹果放在我的手心,那种莫名的温情总让我心存感激。有几次,我捧着他的小手却不知该讲什么,只好把他长久地拥抱于怀,长久地沉默。

马格的聪明和独特总是令人难忘。失去语言之后,他跟村中一个去过麦加朝过圣的年老阿訇学习哑语与汉文。他的手语很好,写出的字总是在幼稚中透出种苍桑。他非常喜欢我带的许多书,有一本插图本的《神曲》,他翻来覆去地看,我起初很好笑,但他的神悟般的奇思却让我始料不及。他给我写在《神曲》的扉页上歪扭的字,让我琢磨了许久。那句话是:姓但的人什么时候到积魂堡?天哪,我拉过小马格,不知如何解释。后来,通过笔谈。他讲了许多我记忆深刻,甚至触动心灵的儿语。

比如:后山上草们与鸡在开会

马的儿子与我一个姓吗?

如此种种,有的成了笑柄,还有的刻在了我心中,与马格一起。后来笔谈深入,我讲了许多外面的事,讲了电视、城、外国,还有一些可以铭记的笑话。每逢此时,马格那张小脸上就会显现出一种向往和热爱的光芒。而在这光芒的燃烧中,我不由自主地写下了那个我将负疚终生的许诺,我说我要带马格去外面看看,看看城与电视,打一次电话,去看看长城与黄河。象我散漫的性格一样,这些轻易的许诺我并没有记住。没多长,我就开始忘光了,象忘记许多的话一样,我在不经意中把它们忘光了!可就是这句话,却轻易地伤害了一颗童真的心呵!那个恶魔,扼杀了马格的纯洁,可我却扼杀了他的希望。

随着野营的结束,我们就要随部队回到城里了。那几天,沉默的马格一日日不宁,他像尾巴似的跟着我。而我因为忙碌己经顾不上那双眸子了。我只是渴望那久别的城,那里有一个等我的人和我更为熟悉与向往的现代生活。送行的人群挤满了小道,可那人群中却没了马格的黑睛,他去了那里了呢?这种询问这会儿才开始在我的心中明晰起来,我下意识地寻找着他的那双眼睛,可却什么也没有,一种淡淡的失意悄悄涌上我的心头。这种不舒服的感受一直在我的心中缠绕,我看着车后的尘土发呆,我不知自己在什么时候忽略了小马格。就在我们走出祁连山好远了,忽地从远处一个山堡上,一个小孩子的远影出现了,那是马格。他终于出现了,他没有忘了我,他还是那个可爱的孩子。我的眼泪悄悄地滴落了下来。我们走出十几里远了,那只摇动的手,仍牵着我的目光。一位战友给了我一张纸条,说是马格给我的。我看到洁白的纸上,一行小字在跳:

什么时候可以看到那个城?

我的眼睛酸楚了。我当时就想,小马格,等着,过了夏天我就接你出来,去看看那座城。但仅是一瞬间,诺言就被汹涌的事务给冲刷得了无踪影。

离开那个夏天有四年了。这四年,我四处奔走,仿佛很忙似地,过着一种物化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一封遥远的信,将我扯回了积魂堡那梦样的山村。

里面是一张小照片,一看就是马格的。他长大了,两只眼睛在纸片上依然闪烁,我的心一动。信很短,是他父亲写的。说马格死了,白血病杀死了他。你走后,他常到山崖上去望你走的方向。他说你要来接他。他去世那天,下起了大雪,他说你会来接他,并要我把照片给你,说他不能去看城了。我的头轰地炸了一下,呆在了一边。我又看到了那双黑眼睛,他闪亮着、游动着,在古浪那个忧郁的小镇上,他流尽了一丝希望的泪和血。而我,却是那个可恶的轻易忘记诺言的人。我为自己的散漫和轻诺流下不可原谅的泪水。

这之后,那双明亮的眼睛,跟随我走了无数的行程。我知道,不论我身处何地,我是躲不开那双黑眼睛了,就象躲不开心灵的疼痛。我的手将永远感受到那只的手的体温。因为,他在我的手心写着:

我走得越远,它离我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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