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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青春之四:河西堡

(2005-12-13 12:58:06)
河西堡

西北在这个时代,可能是唯一让人感到敬畏和充满回想的地方了。我常常悲哀地想。在这个异地,在这儿各种各样的地理、历史与文化,不是写在文字中,也不是洋溢在脸庞中的表层。它的孤独的石头是诗、荒瘠的远山和零散的州名古城是诗是词,也是一些令人颤粟和感怀的实证。既使偶尔路经的风也让人触摸到寒,连飞鸟也让人低头沉思,连孤鹰也让人发现英雄。英雄主义的血呵,在这儿的每一片石头缝里都溅着各自刚直的声音。可河西堡是什么呢?那是另外一个人的面孔吗?还是一些人群留在那儿的感恩?

我离开河西堡那个小镇,离开那儿的戈壁、石头、孤树、焉支山己经好久了。可我却一直像在回避什么似的回避着它。我是在躲什么呢?躲我留在那儿的不堪回首的三年,自己的失败,个人的落拓,曾经飘落的往事?这些碎片样的东西组成着我的经历,可这些经历为什么像那些渺如往事的彩虹,它们只是远远的挂在这座土色兵营的后方,偶尔闪一下就消失。可彩虹消失了,往事就会消失吗?

我这样无缘由地被这个小镇打扰许久了。事情的起因仅仅是因为我忽然收到了一份讣告.那个我曾经讳莫如深的人,被洪水给冲走了,他的尸体被冲到了一片远远的田野上,离开了我们,离开了他曾经给予我的最深刻的烙印。我知道自己无法躲开往事了,就象无法躲开河西堡的存在。它已经象一把闪亮的快刀,插在我的骨胳中。偶尔的动作,都让我觉出疼痛.

这个人在我刚到河西堡时,是我的班长。他是个撒拉后裔,额头开阔的让我觉出明媚。这种起初的欢悦加深了我对他的好感。但十六岁的我,对于西北的感觉与对人生的深入一样浅薄。这之前,我只有盲目的理想支撑着自己向前.我迄今也无法说清热爱西北,迷恋这儿的一切的狂热缘自何处?但有一点,这个人的出现几乎是命定的对于我的冶炼。

一九八六年十月七日,他把我领进了他的班。

我们是炮兵,对于那种高昂的气势如虹的炮膛与雄拙古朴的大炮,我几乎有种盲目的崇拜。他让我做三炮手,去搬152毫米加榴炮的炮弹。失败的世界从此打开了一扇窗户,我坠入了个人主义最暗淡的时期。我那时骨瘦人弱,45公斤的大弹丸无异于给我的打击。它们太沉了,我几乎不可以搬动。而这个人的粗暴和率直的不屑一天天地轰击着我的年青,我被他罚着干了许多有违我自尊的工作。我在他冷漠而单调的训斥中,一天天地打发着内心寒冷的历程。我觉出了人生十六岁的劳累与苦。可却又无法去诉,我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去干、去干,而这几乎就是我对他的仇恨渊起的最始。

等弹丸在我手中运用自如时,等我终于可以用轻蔑的目光与他相对视时,另一种受伤也同时开始了。他又推荐我去放羊,去到后面的焉支山上牧放炮团养的一群山羊。我自小讨厌羊腥,不吃羊肉,对羊怀着天生的偏见。天,就是这样的差事,为什么又轮到了我的头上?我几乎就要拒绝了,但看到这个人眯缝着的小眼中泄出的那一丝轻蔑的笑,我一下觉出了侮辱。我扭头把羊赶上了焉支山,赶上了这没有多少草却只有石头的山。整天与羊群的相伴,几乎完全击伤了我。我在四季的寒热孤凉中默默地走在戈壁上,讨厌的羊们只把我当成了外人。我坐在石头上,常常望着山下的河西堡发呆。这个土灰的小镇呀,你为什么仿佛我宿命中最后的克星,让我成为军营中这样一个不合群、不合拍的人?而且三年就这样要转瞬成为往事,成为伤口吗?有许多次,这个人用嘲笑的口气对我说,不行就服输吗?你只要说声不行,我就给你换回来。我几乎就要妥协了,可那眼睛令我觉出难受,我扭身而去。很多时候,我也可以觉出他木木地瞪着我的背影的痴呆劲。

这个几乎冷血的人。

时间久了,羊群成为我鞭杆指挥下最听话的战士。我喜欢上了这儿的寒凉和默 想。但孤独使我的心灵脆弱,为了什么,我终于摸出了这支笔,写下了关于人生、命运和西北的三行诗。写作和放牧,这种寂寞的战斗我己进行得太久。

可这个人给我的打击却是无限的。我刚适应这种生活,他又把我推荐去了步兵连,做一名负重的重机枪手。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真的想问一问这个人,可我还是隐藏起这几年在外奔跑而造成的身体强健,去了那个班。终日象只驼鸟似的跑着五公里、十公里,可一切还未安定,我又被推荐去做饭,这些军中最累、最下层、最苦的活计,我几乎干了个遍。而河西堡做证,我真的不知这一切是为什么?这个几乎己成为我心中最大的敌人的人。我己把反抗化做了沉默。每一次的反击只不过为了证明我的优秀。而三年过后,我只是惊讶于自己的强健、沉默、执行命令的坚定,一个被无数次表扬过的优秀士兵。幼稚己成为回忆,我觉出了军旅真正的美丽,可这一切,不会属于这个人。

但还是这个人,在第三年,他要把我推荐去考学。我说,你不要以为我什么也会做,我会让你失望的。他只是仍然嘲笑地看着我,这个撒拉后裔,他的胡子已经许久未刮了,他此时己成为了我的连长。从士兵到军官,他几乎一气呵成。

我会超过你的。在他的就职演讲会上,我瞅着他的那把坚硬的胡茬,内心充满一种从没有过的自信。这种信念使我在经过了一个冬天的努力之后,终于又去了军校。临别时,他想握我的手,可我却把手放进了自己的衣袋。但我看见,他的尴尬让一种莫名的兴奋给掩住了。直到火车走远了,我也没回头看一下这个人,甚至河西堡。我不知一个人对于自己曾遭受过的失败环境作何感想,但我以为,他肯定终生都会回避,而不是回忆和自豪,如数家珍般地告诉你,当年自己遭受苦难时的模样。

我也一样。

但这种逃避犹如一层虚忘的纸,而那份讣告也像一支针,一下就把这纸给捅开了,而捅开后,我又怎么办?

时光也许会轻易抹平许多人间的鸿沟。而我对这个人的仇恨,也似乎己慢慢地演变成了许多另外的东西。我忘记了许多人,但唯一没有忘记这个赐予过我失败的人。他总是若隐若现地提醒着我,在每一个失败的关口。但我却不知为何,他要把这些东西给我,而却把友谊与怜爱藏起。

我在这种犹豫的心境中回到了河西堡。那个人现在躺在镇东的戈壁上,石头坟在风中如同他孤独的背影,清冷而又寂寞。上面放了许多的沙枣花,那花散发着强烈的淡香,清清渺渺地剌入人的心肺。

他是为救一个人而被河水冲走的。这个人据说因为被他常指示去干各种各样不适合的事而反目过,但他在洪水来的时候救了他,代他去了另一个世界。那个被救的人凝立在他的坟前似乎已经许久了。许久了,他才对我说:他是一个用失败让你成功的男人。你还恨他吗?恨他把最好的东西给了你吗?

天,我的心尖一凛。不可抑制的泪水几乎悄然而下。一切的隔阂就在这由衷的泪水中化成了思念。而误解和仇恨,仅仅因为这个人要给你这些东西。而这些你所回避与逃离的东西,却如那些磨刀石,把刀子磨利了,石头却越来越小,并且被快刀砍伤。

这个人!

我在回到凉州许久,才明白,河西堡为什么比任何一个地名都具有一种感情色彩。那只是因为有一个人在那个地方告诉过我什么叫失败。而一个保存着灵魂与失败的小镇,又怎么不是一种纪念或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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