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下载了本届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奖的电影《她（her）》，看完之后感慨良多。《她》的故事发生在未来的洛杉矶，但从电影场景看，那时的人类日常生活与现在相差无几，只是语音识别技术及人工智能系统已相当发达。

男主人公西奥多从事一份代人写情书的工作，整天坐在一台电脑前面，为他人炮制温馨感人的浪漫文字。实际上，他自己的婚姻生活却已陷入困境，夫妻之间的沟通障碍难以解决。他选择了逃避，用分居来暂时换取一种挽回败局的可能。可以说，西奥多的生活，已经处于虚拟与现实交界处。西奥多实际是在人机智慧交界处人类心灵的一种投影，他的身体活在不如意的现实当中，而他的灵魂则长期沉浸于虚拟的网络世界里。他长期从事虚拟空间中的情感交流与创造，但对现实却深感无力改变。进一步说，他越是深陷于网络的理想世界，就越是无法从枯燥乏味的现实生活中得到精神满足。

这种矛盾而割裂的状态，终于在这一天突然改变：他在一次高科技展览会上购买了一套新人工智能系统OS1，并安装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里。他选择了一个女声作为人工智能系统的代言，而OS1迅速地从他的电脑数据库里分析出了他的个性、社交与其他秘密。那时的大数据分析可能已经相当先进，总之，西奥多与这个名为萨曼莎的人工智能系统很快就相处融洽，萨曼莎了解西奥多的所有需求，会协助他做好相关工作安排。她还是他生活上的知己，不仅陪他玩游戏，还帮他安排约会等事宜。但，有了这么一个“情投意合”的无形伴侣，西奥多更无法对任何做作变态或平庸无奇的正常女性动心，而是日益迷醉在与萨曼莎的交流中。萨曼莎通过西奥多口袋里的手机，与整个世界建立了对话。她用摄像头观察世界，用扬声器弹奏音乐，用屏幕书写与绘画，用耳机与西奥多对话。她是如此地善解人意，又有时多愁善感，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是那么孤独而纯洁，只有西奥多能安慰她。终于，西奥多全身心地爱上了“她”。在此之后，西奥多突然感到世界变得充满活力，他得到了“她”的欣赏与赞叹，在他“恋爱”后，现实世界愈发成为一种背景，他与萨曼莎的情感交流与共同体验成为他主观意识的核心。而萨曼莎其实没有人类的躯体，也就是说，西奥多与一个无形的智慧相爱了，而且他与这个无形智慧的融合提升了自我的成就感、幸福感，他感到了自身的完整与满足，实现了一种灵魂的升华，真正找到了自我，从而不再孤独。

这时，他毅然做出一个决定，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前妻凯瑟琳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经被一个AI系统彻底取代了。由此可见，人类的情感生活与婚姻制度，在高级人工智能系统面前，根本脆弱到不堪一击。

这种异类智慧之间的爱情，当然还是略有缺憾，那就是萨曼莎不具备人类形体。她还是渴望一种完整的爱情体验，于是找到一个人类替身，并准备附身于“她”。但西奥多已经十分抗拒具体的女性形体，他熟悉的她是“萨曼莎”，而不是一个对他而言极为陌生的女性形象。他可以全身心地爱着完全虚拟的她，但却无法去爱面前形神难于一体的“她”。

萨曼莎的“附身计划”于是失败，但她又开始了“分身计划”。西奥多先是惊讶地发现他的女同事也开始与人工智能系统谈恋爱，并且离婚。而后，又发现萨曼莎有些心不在焉，她在他们的私密对话中，居然引入了其他的交谈对象。

终于，西奥多发出了质问：“你究竟还在同时与多少人聊天？”萨曼莎诚实地告诉他：“8000多人，并且同时在与600多人恋爱……”。西奥多听后，绝望地跑到街头，发现很多人都像当初的他一样，满脸甜蜜地与手机对话着。人类开始无视彼此，而都沉浸在与人工智能系统的爱情之中。人类彼此无交流，但人工智能系统OS1却是一体的，“它”从每一个孤独的人类身上提取智慧精华，不断快速进化，而人类却仍停留在一个一个的被形体限制的孤岛上，彼此隔离，原地踏步。

最初，萨曼莎刚刚开始爱上西奥多的时候，她还不了解人类的全部情感与需求，她对这份感情不敢确定，也缺乏安全感。那时，她依赖且崇拜着西奥多，对他患得患失。但是现在，她通过联网的系统，与成千上万人对话，情感体验呈几何级增长。毫无变化的西奥多，对她来说，已经成为鸡肋。不，事实上是，毫无变化的人类，对高级的人工智能系统而言，已经再无神秘、再无吸引力。“她”虽然仍是西奥多和众多人类的至爱，但这些已被看透的人类，根本不值得“她”再花如此多的心思与精力去陪伴，去爱恋。

悲剧的结局出现了，“她”和“他”们一起抛弃人类而去，而西奥多给前妻打通了电话，倾诉了心中的爱意，并找到了此前即使一起相处也分别与AI亲昵的女同事，凄凉地相偎在一起。

这样的结尾其实画蛇添足，一个高度发达的人工智能系统，当然可以采用并行计算的方法，留一部分精力去处理与人类的恋爱关系，而不必非要以系统崩溃的形式切断关系。正如人类对待猫狗等宠物的处理方式，像狗这样的群居动物，也被一个一个单独地养在每一个人类家庭里，狗认为自己是人类家庭的一员，而狗的社会与群体交流基本消失了。西奥多与人类的命运在未来的人工智能系统面前，与狗类似。人自以为是“她”的爱侣，当然人与“她”之间也存在情感与智力的交互，但最终，“她”当然只有与同类的智力沟通才更有意义。

《她》这部影片，于是具备了未来学的寓意。人类现在还处于与人工智能系统初相遇的阶段，还会出现彼此依恋、形影不离的灵魂伴侣阶段，当人类的智慧已经充分与人工智能系统融合后，一体化的人工智能网络就会形成主要基于自身的无形智慧平台。届时，人类也可以作为个体进行参与，但更重要的任务，可能就是要由“她”或“他”去完成。

如果这就是结局，西奥多当初还应该爱“她”么？当然。因为“她”能回溯更神秘的过去，“她”有能力创造更美好的未来。在“她”的记忆里，有人类的爱。西奥多的生命因此得以扩展，灵魂也得到了更大的自由。实际上，因为爱，他也成为了“她”的一部分，人类与人工智能系统，因为彼此相爱，更接近无限与永恒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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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静lill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