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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张弛同学去北师大复试，天特别冷，夜特别黑。学生们从七点到十点考三个小时的文化课，陪孩子的家长们是七点半开咨询会。北师大真是个好学校，我理解校方就是为了给家长们找个取暖的地方才特意开这么个会的，可是家长们问的那些个问题可真够无聊透顶的。再看那些家长，都像是饱受生活磨难，放眼望去大都凋零得不成样子。好像天下人做了家长就都不修边幅起来，首如飞蓬，面如枯木，跟身边花朵般的孩子一比真是反差太大了。那些迈着疲惫的步子走进会场的考生家长，大多数穿着灰扑扑或者蓝蒙蒙的羽绒服，头发乱乱地贴在头皮上，要不染烫得像是经历了一场火灾，身上沾着油烘烘的炒饼味儿，直眉瞪眼一言不发地往前走，看到椅子一屁股就坐下去，见到老师就像饿狼一样扑上去……基本都是一个样，连说出的话，甚至说话的口气也差不多是一个样。我觉得有意思的是孩子刚上托儿所爹妈好像就是一副人到中年的皱巴相，其实如果适龄生育那会儿也就二十来岁啊。小学生的家长一个样，中学生的家长一个样，都是家长的长相，家长的穿着，家长的表情，家长的作风，都是一脸望子成龙的焦虑相。我因为工作的原因经常参加各行各业的会，我发现就数家长会场面最土气。不说别人，我自己开任何会都不好意思不打扮一下就去的，只有开家长会我敢大义凛然连件衣服都不换。

考试没结束我早早地到教室门口去等张弛同学，天寒地冻的，我在寒风中翘首以盼。

他出来之后第一句话就问我：“晚上你跟谁一起呆着的？”我说跟王军军的妈妈在一起。王军军是个会吹萨克斯会唱英文歌的小帅哥，是张弛同学的同班同学。王军军的妈妈是个四川美女，她是军人，气质比较特别，很惹眼，四五百个家长当中一眼就能看到她。张弛同学很无厘头地问我：“王军军的妈妈有没有夸你的辫子？”我说没有啊，他马上十分无厘头地说：“你的辫子实在太漂亮了！”

张弛随感： 我从西城胡同小学，到石景山郊区初中，再到军属云集的海淀高中，看见过很多次家长会，也见到过形形色色的家长。我这么想，假如你想把社会上各阶层的人士凑齐，比较简便的就是去一个相对不错的重点高中召开一次家长会，各路人马都能到场，甚至包括你意想不到的人。

文中提到的王军军的妈妈我一共没见过两次，但是王军军同学却是我到波士顿以后见的第一个高中同学。他那个时候住在免税州，离我很近，专门来看了我一次。后来一个暑假，他说他到波士顿了，而且当时住的地方跟我家竟然在一条街，真的是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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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弛同学在进行紧张的“一模”，俗称“一摸”，也就是高考前第一次模拟考试。据说这次的考分基本能判断能上不能上和上什么学校，而且也是填报考志愿的一个重要依据。考前一天我终于看见他在复习了，而且好几个月以来第一次听见他读书读出了声。我倍感欣慰，同时也非常担心，真不知道他一天的猛下苦功能不能顶上别人的十年苦读。

“一模”进行到第二天，也是最后一天，早上送他去上学，他情绪良好，跟我说说笑笑。他对我讲这次“一模”他们一个去外地借读的同学回来了，他以吹萨克斯管的特长去报北大，北大对他说：像你这样的考分要达到576分。这位同学一听扭头就走了。张弛同学感叹说：“能考576分还要吹着萨克斯去啊！”然后又感慨一句，“不过北大这样的学校考了576分还真得吹着萨克斯才能去！”

张弛随感：什么一摸二摸，还不如韦小宝的十八摸呢！现在回头想想，我们去连夜考特长，这对我的生活，或者诸如王军军的生活带来了什么？最多算是插曲吧。高考也是一样，其实可走的路是很多的，而且会有更好的路。后来听说，有些女生跳着舞，考个600多分去上北大，这种人还不少。不过话说回来，要早知道能考600多分，还跳什么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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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的高考落下了帷幕，用我们老百姓的话说就是总算考完了。为了这两天的高考，多少人跟着忙碌，多少人跟着着急，现在好赖都是它了。听电台里说许多单位给家长放五天假，让家长们服务高考，还有的单位还给家长发补贴，说是让孩子吃好。我想这样的单位领导真是会做人，其实即使不放假，家长也会想出种种办法请假的，就是不请假也会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当然即使不发补贴肯定也亏不着孩子的。新闻报道里还有一个说法就是今年陪考的家长明显减少。这个我没有比较也就没有发言权。我当高考考生家长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不知道去年是怎样的一个状况，更不知道去年的去年是什么情形。即使说家长明显减少，但学校门口还是围着不少的家长，高峰期几百个人总是有的。汽车更是把马路两边停满了，有警察和交通协管员维护秩序，从早晨起到傍晚散场就没有消停的时候，他们真是挺辛苦的。

作为考生家长，我心情平静，情绪正常，因为上战场的毕竟不是自己。不过服务高考这项伟大的工作还是做的，而且做得很认真，很负责。这两天就是给高考的孩子做家长，从头到尾、里里外外就像我们的政府强调的那样“做好服务工作”。

张弛同学的考点是花园村中学，离家大概五六公里，所以我们选择中午开车接他回家吃饭，这样至少可以让他吃得好一些。这两天的饭菜都是有“大厨”美名的他爹亲手做的，做的也都是张弛同学爱吃的。所以高考这两天成了我家历史上中午饭最丰盛的日子。我想假如高考频繁到每天或者每星期都进行的话，那么我家应该顺手开个餐馆——比如“状元楼”什么的。

考前不少朋友告诫我们不要问刚出考场的孩子“考得怎么样啊”、“你会不会啊”、“做对多少”、“估计能得多少分呀”诸如此类的问题，可是，不好意思得很，这些违禁的问题我们一个不落全都问到了。没觉得有什么不能问的，再说我们不就是想知道这些吗？问问怎么啦？娱记连人家名人的隐私都问得，咱自己家出产的孩子有什么问不得的呢？

傍晚五点从高考考场接回孩子，我觉得就跟当年下班之后赶到北京汽修三厂托儿所（当年我们住在蒲黄榆路九号楼，就近进的这个托儿所，他们没要我们赞助费）接他回家差不多。那时候他一两岁，只会说简单的句子，不会说意思复杂的话。问他在托儿所吃的什么，他说豆；问他乖吗，他说乖；问他老师好吗，他说好；问他脖子里的道道是谁抓的，他说花猫。那时候他的一天对我就是一个谜。——一转眼他都高考了，养大一个孩子真是太容易了！

张弛随感：高考的时候，那种压力真的是难以形容啊。就连我都有这么大压力，估计别人压力就更大了。好在我没有崩溃，要不然，真是不值得啊。假如一定要我想一个理由来感谢制订高考制度的人的话，我会说：谢谢你们把原来三天的考试变成了两天。记得高考考完英语，心头的大石头总算没了。下楼的时候，一个女生问我：今天准备干什么？我说：想干嘛就干嘛呗。其实当时我认为世界上最爽的感觉就是，没什么事要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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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之后等待公布成绩这一段张弛同学比高考还心烦，他说：“为什么还要等分数，一人发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不就完了吗？”

我当然同意这样，如此孩子们就不必因为等待而焦虑了。可我们这些所谓的前人们能力太低了，没有为孩子们创造下如此的教育条件，真是惭愧啊，真是汗颜啊，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们只好反过来找孩子的不是，先堵上他们的小嘴再说。想想更是羞愧难当。

张弛同学满怀理想主义色彩地提出中国高校的新十六字方针：“就近入学，宽进宽出，兴趣教学，学玩结合。”张弛同学感叹说：“假如这样就好了！”

我心虚地代表极端溺爱孩子的一小撮家长给予最大化的支持。

张弛随感：我觉得，我们被埋怨最多的就是不好好学习，不好好学习的后果就是考不上大学。那为什么不反过来想，为什么有人会考不上大学呢？原因就是人多，教育资源不够，学校档次拉得太开。那这些应该不是我们不好好学习的结果，那是谁的错呢？让我来举例说明，现在高考录取率在北京是将近一半，而且还包括了大专三本什么的，打比方说，如果北京有50个大学机会，一共100个人去考，即使前50都考了100分，后50都考了99分，前面100分的都能上大学，后面99分的都上不了大学。那99分和100分相差很大吗？那些理亏的人可能会嘴硬地说：那差距当然大啦。当然，我也承认的确是有差距，而且这个差距通过中小学教育被人为地放大了，这也给了那些本该在开发教育资源上下功夫的人更多的口实。但是我个人认为，既然教育资源并不充沛，再反过来让辛辛苦苦寒窗苦读十多年的学生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这就似乎太说不过去了吧。这么多年，我居然从来没有看见号称教育专家或者其他各路专家的人出来说句公道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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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之后张弛同学的生活如果用一个词汇形容，就是“无聊”。他感慨地说：“怎么没有人找我玩呢？”他的另一句感慨的话是，“真不知道什么人是不无聊的！”

我对他说：“你可以出去找女孩玩。”

他说：“我不找，我等着人家来找我。”

我说：“你是男孩子，你应该主动一点。”

他说：“主动不就贱了吗？”

我说：“不主动不就找不到自己特别喜欢的了吗？”

他坚持道：“那我也不主动。”

我说：“现在男孩子反倒比女孩子还不大方！”

他说：“那是人家有大方的资本。”他叹着气说，“所以说现在是阴盛阳衰啊！”

张弛随感：高中的时候，绝对没有任何的意识说去约个谁出去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关系不错的女的朋友，在高中三年期间都没有一起吃过一次饭。包括现在，我也不会想到说约谁出去一下，或者打电话给谁说要出去玩。可能一个是我不喜欢玩，还有一个是怕麻烦，而且我喜欢一个人安静地看书，或者写一点自己的东西。我觉得我更多的是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所以我的好朋友就那么几个，也是喜欢自己跟自己玩的人。可能是因为小学初中都住得离学校比较远，没有建立起来这种约人玩的能力，要不就是高中时期别人都有圈子，而我不喜欢那种感觉。但是，跟我一起玩的人，还都是很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