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布斯兄弟及其公司 Life is Good的“Chief Operating Optimist”(首席运营乐天官)

Roy Heffernan（中）

资料来源：https://www.bates.edu/news/2009/10/16/life-is-good/

 

句子是由语素构成的，或者说是最小语义单元的组合。尽管我不懂其他语言，但我想所有的语言莫不如此，就像物质是由原子构成的一样。翻译外语不妨将句子分拆成有意义的最小单元或语素，在不缺失语素的基础上，打乱其顺序，且不失其义，从而将句子准确地翻译出来。下面举例说明：

 

Today Life Is Good with its positive, upbeat messages has $100 million in annual sales and sells Life Is Good T-shirts, hats, and other items for men and women in 4,500 retail stores nationwide.

[Marketing, 13e, P275]

在翻译之前，需要交待一下这句话所在段落的语境：

生活多美好（Life Is Good）是始于1994年的一种文化衫，创始人约翰·雅各布斯和伯特·雅各布斯经常跟朋友们聚会。聚会时，兄弟俩会在其客厅的墙上贴一些画，上面写有可能成为他俩T恤衫创意的语录，并要求朋友们在这些图画上粗略地记下看到后的反应，而上写Life is Good的戴着贝雷帽微笑的一张简笔人物画得到的好评最多。他们给这个人物取名“杰克”，并制作了48件印有微笑杰克和“生活多美好”的T恤衫，送到当地一个街头市场上销售，结果不到1个小时就卖光了。紧接着就是前面那句英文，也是该段最后一句话。如果按照原有顺序翻译，可译为：

 

今天，印有积极、乐观语句的“生活多美好”年销售额达到了1亿美元，全国4500家零售店都在销售“生活多美好”T恤衫、帽子和其他男性和女性用品。

 

感觉作者是先说有了孩子，再说谁生的，最后说谁跟谁结婚，有一种倒叙的感觉，这跟汉语的语序和逻辑关系有点违和。此时就需要用语素分拆法，将语序打乱，重新译。借用管道升的《我侬词》，将这种译法表述为：将句子一个，全部打破，用义调和。再捻一组词，再塑一短句。短句中有词，组词中有句。所谓打乱语素的顺序而不失其义的重塑法。

上述这句可分拆成：

 

Today	今天，或，目前
Life Is Good with its positive, upbeat messages	印有积极、乐观语句的生活多美好
has $100 million in annual sales	年销售额1亿美元
sells Life Is Good T-shirts, hats, and other items for men and women	销售生活多美好T恤衫、帽子以及其他男性和女性用品
in 4,500 retail stores nationwide	在全国4500家零售店

 

当然，根据需要，还可以进一步细分：

 

从整个句子看，重点是：

1. 何时（when）－今天

2. 在哪里卖（where）－全国4500家零售店

3. 卖什么（what）－生活多美好T恤衫、帽子以及其他男性和女性用品

4. 结果（how）－年销售额1亿美元

5. 为什么卖得好（why）－T恤衫上印的句子积极、乐观

由此，按照“何时－在哪里－卖什么－结果”的逻辑，打乱语句的顺序，重新翻译如下：

 

时至今日，全美国有4500家零售店在销售印有积极、乐观语句的生活多美好T恤衫、帽子以及其他男性和女性用品，年销售额已达1亿美元。

 

可是，这句英文是错的！

尽管错了，我还是把它译出来了。感觉像是你对某首诗很熟悉，即使里面的字颠三倒四，你也能读出正确的诗句一样。其实，这正好说明了译者在翻译过程中，读完句子后事实上记住的是语素，并按语素的逻辑关系译成了符合逻辑的汉语。

如果明明知道英文是错句，译者既不深究，也不跟作者求证，不想多耗费时间和精力，更重要的是，译文似乎也能说得过去，读者未必能读出来，此句的翻译也就画上句号了。在读译作时，我们会读到一些似是而非的句子，这就是原因之一。

那么，错在哪？

错在主语和谓语不对称。

Life Is Good既是这家服装公司（the apparel company）的名字，又是该产品线（product line）的名字，而Life Is Good with its positive, upbeat messages只能是产品的名字，因为公司不可能印有积极、乐观的语句。那么，这个句子的结构就成了：

“生活多美好”产品每年销售额为1亿美元，并且该产品自卖自身。

若前半句理解成“该产品拥有多少销售额”，勉强还能说得过去，但后半句就糊弄不了了。

5W1H恰恰少了一个W，即谁卖（who），理应是Life Is Good服装公司卖。

同样是讲述销售额达到1亿美元，Wikipedia在介绍Life is Good Company词条时是这样说的：

On this occasion, one drawing received considerable favorable attention from their friends — the head of a beret-wearing, smiling stick figure and the phrase "Life is good." The brothers named the character Jake and printed up 48 shirts bearing a smiling Jake and the words "Life is good." At a street fair in Cambridge, Massachusetts, the shirts sold out in less than an hour. The brothers began to sell T-shirts and hats featuring Jake in local stores. Sales grew quickly and they hit the $100 million sales mark by 2007.

注意上段最后两句的主语＋谓语：

The brothers + began to sell …　（兄弟俩开始销售……）

Sales + grew …　（销售额增长……）

they + hit … （销售额达到……）

前一句的主语是the brothers（兄弟俩），后一句的主语都是sales（they指代sales），这是成立的。但若是：

Life Is Good with its positive, upbeat messages + has …　（产品有多少销售额）

Life Is Good with its positive, upbeat messages + sells …　（产品卖产品）

这样的主语和谓语就是不对称的。

说到主语，我注意到前面错句错译的后半句是把“零售店”当成了“销售”的主语：全国4500家零售店都在销售“生活多美好”T恤衫、帽子和其他男性和女性用品。

其实，严格意义上讲，“零售店在销售……”在汉语中也不通，因为“店”是不能卖东西的，卖东西的只能是人，但如此说，中国人明白，生活中也会这样说，有个歇后语怎么说来着：

百货大楼卖西装 － 一套一套的

你会追究说“大楼”怎么能卖西装呢？ 

商店卖东西可以说得过去，但产品卖产品就不行了。

 

 

为了确认这是一个错句，我询问了作者之一的Hartley先生，他的回复是：

This is not a good sentence in English.

The subject is really the company, Life Is Good.

不过，朋友乐山指出这句英文算不上错，也能理解，并提出了几种修改建议，前半句都认为尚可，主要是后半句，如把sells改为are sold in the forms of，或就用主动语态－sells in the forms of，sell作不及物动词，如此物品可以作主语。当然也可把sell调后，为：...and Life is Good T-shirts, hats, and other items fro men and women are sold in 4,500 retail stores nationwide.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武断了。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注意到Hartley先生说的是not a good sentence in English，而不是a faulty sentence。我又重新查了一下词典，发现《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词典》里有产品做sell主语的例句：

Tickets for the concert just aren't selling. 这场音乐会的门票销路不佳。

Anti-age creams always sell well. 抗衰老护肤霜总是很畅销。

《新牛津英汉双解大词典》的sell词条中则有这两个例句：

The store sells hifis, TVs, videos,and other electrical goods.商店经销高保真音响、电视、录像机等电器。（sell意为“经销”。由此可见，若是把“百货大楼卖西装”说成是“百货大楼经销西装”，似乎比较成立了。）

The album sold 6 milliom copies in the United States. 该专辑在美国售出6百万张。（sell意为出版物、唱片）达到（一定销量）） 

如此，我开始举的那个例句就要改写成：

Today Life Is Good T-shirts, hats, and other items for men and women with positive, upbeat messages have sold $100 million in annual sales in 4,500 retail stores nationwide.

我是不是越搞越复杂了？我只好再次找“如来佛”确认一下：这是一个错句，还是英语中可以这样说，只是不好而已？Hartley先生回复如下：

It not a good sentence but English readers probably understand it.
　　There are many separate elements of the sentence. Think of it as these parts:
　　1. Today
　　2. Life Is Good
　　3. With its positive, upbeat messages
　　4. Has $100 million in annual sales
　　5. and sells Life Is Good T-shirts, hats, and other items
　　6. for men and women
　　7. in 4500 retail stores

也就是说，Hartley先生始终没有说是错句，那它就不是错句，而是一个不好的句子。这跟“百货大楼卖西装”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这次让我吃惊的是，Hartley先生将句子分拆来理解的方法竟然跟我如出一辙。

尽管如此，万变不离其踪，句型结构虽然改，语素始终没有变。我还是想按照跟Hartley先生交流后修定的改动较少的句子翻译：

 

Today Life Is Good has $100 million in annual sales because of its positive, upbeat messages and sells Life Is Good T-shirts, hats, and other items for men and women in 4,500 retail stores nationwide.

 

如此，5W1H就齐全了。

如何译？仍然需要打乱语素的顺序而不失其义：

 

时至今日，这些积极、乐观的语句促进了销售，生活多美好服装公司的年销售额已达1亿美元，除T恤衫外，产品线还扩展到了帽子以及其他男性和女性用品，零售店扩大至4500家，遍布全美国。

 

汉语的表述已经与原英文有了较大的差异，这符不符合我一贯坚持的“信”呢？其实，“信”不是指语序或结构的完全对应，而是指意义的忠实。汉语的一些表述已经暗含在英文的表述中：

because of句自然指T恤衫上的语句起到了促销的作用，消费者看到后，感觉“（衬衫）之言，于我心有戚戚焉”，同样买T恤衫，谁不愿意买还能给自己鼓劲打气的。否则，这些语句还会起什么作用呢？

英文句没有“除……之外，还……”的表述，但在该段英文中，一直说的是T恤衫，现在又多出了帽子和其他用品，自然是：除T恤衫之外，产品线扩展了。

那么，英文原文只是说“在4500家零售店”销售，并没有说“扩大至”，这是因为该段英文前面只是说了在地摊上卖过，现在突然有了4500家零售店，自然是“规模扩大”了。

而nationwide自然是“全美国”了。

 

 

最后，我想讲一讲Life is Good的翻译，搭眼一看，它的意思应该是“生活是美好的”或“美好人生”。考虑到印在T恤衫上的这句话可能带有感叹之意，我译成“生活多美好”。比如，上面这件儿童T恤衫上写的那句话：Life is good when you've got an uncle like mine!就可以译成：若是你叔叔能跟我叔叔一样好，那生活多美好！

可是谷歌告诉我它的译名是：我真是快乐。

小T恤衫上的话就成了：我很高兴你有一个跟我叔叔一样的叔叔！

这是最让译者头疼的事情之一，你面前站着两个美猴王，肯定是一真一假，但你念紧箍咒，两个都喊疼，不辨真假；用照妖镜照，也看不出来；你又无处寻找谛听（谛听听出来了，也不会说），只好找终极辨手了，这两个词“形容如一，神通无二，若要辩明，须到雷音寺释迦如来那里，方得明白。”（《西游记》第58回）

译者的如来佛祖就是作者。

于是，我给Hartley先生发了一封电子邮件：There are two Chinese translations of Life of Good: Life is Very Beautiful, and I'm Really so Happy. Which one is closer to its original meaning?

Hartley先生回复说：Life is Very Beautiful is closer …

问题迎刃而解。

 

所以，译者主动找作者求证理应得到支持和鼓励，如果译者都向作者询问，跟作者交流，也就没有那么多垃圾翻译了，也就没有那么多似是而非的句子了，也就没有那么多一词多义了。

在这方面编辑是支持的，因为我没有见过编辑从中阻挠的，而某些版权代理确实需要转变思想观念，不要认为有些译者的问题“图森破”，不值得一问，或不给转。你们不知道译者在选择时的痛苦和纠结，以及时间和精力的消耗，而这些问题若是问一下作者便很容易解决。而作者是很乐意跟译者交流的，就我交流过的作者来说，其态度基本上是“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来”。因此，若是猛孤丁地有哪位译者要求跟作者交流，不要讽刺打击，更不必自找麻烦当二传手或三传手，帮译者联系好，让译者直接跟作者交流就好了，除了你没有亲自转，少了麻烦之外，有什么损害吗？提高翻译图书的质量，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不是吗？

我的经验是：凡经过版权代理转的，基本上各方都不愉快。事实上，版权代理已经成了译者和作者之间交流的障碍，成为血栓，甚至是毒瘤。

 

小结

1. 英文书中也会有错句。尤其是改动比较大的教材，而且作者不止一人时，出现疏忽在所难免。

2. 谷歌搜索的结果不可不信，但不可全信，仍需辨别。

3. 在不失语义的情况下，可以打乱语素的顺序。

4. 必要时仍需求证于作者。作者是译者最后的依靠，是分辨真假美猴王的如来佛祖。

5. 好多版权代理已经成为译者和作者交流的障碍。

 

　　检索词条：

　　1. Life is Good

　　2. 主语和谓语的对称

　　3. 语素

　　4. 语素乱而不失其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