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定访古之彩塑壁画篇

     隆兴寺中摩尼殿内的彩塑和壁画，实在是值得单辟一篇大书特书的，加之此番机缘巧合，得以拍摄下大部分的精彩内容，更是想以图文并茂的方式展示给所有深爱中华古老文明的志同道合者。

    摩尼殿内槽北壁之背面通壁塑五彩悬山，长15.7米，高7.5米，以雕塑与绘画相结合的壁塑艺术形式，将观音显灵说法的道场——普陀珞伽山那壮观热烈的场景微缩于壁面。

     画面的主题——端坐正中的观音菩萨在山石、碧波、天神、罗汉的衬托下格外引人注目，根据其所处环境，人们称之为“山中观音”或“海岛观音”，也因其坐南面北，与大殿坐向相背，又被称为“背坐观音”或“倒坐观音”。

    此像高3.4米，头戴花冠，微右侧，身稍前倾；上身除斜披络腋外大部裸露，下身着镶饰花边的红裙；肌肤润泽，五官娟秀，佩饰华丽；左腿下垂，足踏朵莲，右腿自然斜压于左腿之上，右手绕膝轻搭于左手腕部；姿态优雅端庄，神情恬静闲适，宛若世间一位气质不凡的美貌女子。

    倒坐观音整体不给人以神的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感觉，却有一份女性的娟秀之气，既不失菩萨的庄重，又富有人世间的生活情感。在衣饰上，上身仅斜披络腋，肌肤大多裸露，披帛不刻意作对称处理，显出自由随意的表现风格；下身着质地厚重、装饰华美、褶襞繁复的长裙。    观音造像的风格是随着时代发展而不断变化的，马书田先生认为：“至唐以后则多为女性，打扮丝毫不像出家人，倒酷似一位妩媚温柔的汉族贵妇人。”入宋以来，禅宗流行，佛教艺术的创造不再受制于经典的拘囿。随着社会审美风尚的改变，造像世俗化的倾向愈加明显，表现手法上以写实见长。正如梁思成先生所述：“然就偶像学论，则宋代最受信仰者观音，其姿态益活动秀丽，竟由象征之偶像，变成和蔼可亲之人类。”    观音神态内省，情感敛而不露，耐人寻味。慈祥而又洞彻内心的双眼，无论从哪个角度瞻望，都仿佛在深深地注视着你，与你在默默地进行情感交流，感染力极强。
    摩尼殿倒坐观音右腿斜置压于下垂踏莲的左腿上，修长的双臂自然前伸，纤纤双手绕膝抚腕，手指自然屈伸。络腋自左肩斜披，披帛自然敷搭，右侧搭于肩上，左侧则垂于肩下，搭肘后均顺山石自然垂下。裙子的塑制则较为粗犷，裙褶稠密，厚重下垂，和身上各部位的柔软圆润形成对比，足见作者构思的周密和手法的精湛，使闲适自然之态更为优雅地表现了出来。

左右两边的金狲和白象是观音和普贤的坐骑。

山石瘦硬的直线与观音塑像圆润流畅的线条形成对比。

    山下祥云缭绕，碧波汹涌，罗汉与护法天神巡逻山间，喷水兽、吸水兽使海水源源不断，象征佛教后继有人。洞窟中有静修的罗汉，山石间又罗列点缀飞龙、护法天神、祥云等。人物形态多样，各具风姿，色彩鲜艳，光彩照人。这大千世界雄伟热烈，与静谧的观音相映成趣，组成了一个统一和谐的整体。

    梁思成先生对此塑像赞叹不已：“你们看倒坐观音和别处的一样吗？她多么富有人情味。你在她前边哪个方向看她，她都能转睛看着你、俯视着你，似欲和你交谈。”    一个偶然的机会，鲁迅先生在山本照相馆得到了倒坐观音玉照，视若珍宝，誉为“东方美神”。他说别的像是“把人神化”了，而这张像是“把神人化”了！这是塑造史上一个“里程碑”式的塑像。在北京鲁迅故居里，书案上至今保存着这尊“东方美神”。
    摩尼殿内所有墙体除内槽背通塑五彩悬山外，俱绘壁画，内容有佛教尊像画、经变画、佛传故事、吉祥云纹等。尊像画绘于四抱厦及内槽东西扇面墙内壁，经变画绘于扇面墙外壁，佛传故事绘于檐墙，云纹绘于内槽北壁。按祁英涛等先生《摩尼殿壁画揭取、修复的技术操作》一文记载，壁画原面积为528平方米，1984年时尚存422平方米。后经正定县文物保管所工作人员实地测量，原面积应为388.64平方米，现存335.06平方米。虽因种种原因一些画面已毁，但在一座单体建筑内保存有如此大面积的壁画在全国仍属少有。

    摩尼殿佛坛内槽外壁东西各绘有一幅净土经变壁画，西壁绘《药师佛经变》，东壁绘《阿弥陀经变》或称为《东方净土经变》、《西方净土经变》，清乾隆年间《隆兴寺志》中分别称为《东方圣境图》和《西方圣境图》。

    西壁《药师佛经变》由于当年大殿漏雨的原因，雨水曾冲刷过壁画，致使画面出现模糊，所以看上去有些褪色，但仍可辨。正中绘药师佛，日光和月光菩萨位于两侧。三圣之间分侍二比丘,一年长、一年轻。身后有四大天王对侍，日光、月光菩萨之外侧布列十八罗汉和执幡前往听经的菩萨，顶端横列一排坐式佛像。三圣前有十二神将分居两旁，皆为顶盔贯甲的武将姿态，手持杵、剑、叉、锤等不同兵器。

    药师佛居中，面相方圆，身着红色袈裟，左手置于膝上，手托一钵表示甘露，右手上举，拇指与食指相拈，余指竖起。    两旁的日光菩萨、月光菩萨均头戴花冠，面庞丰腴，饰耳环腕钏，璎珞遍体，内侧掌心向上，自掌心飘起的云朵上升起日轮、满月。日轮红色，置日光菩萨头光内侧，内绘金鸡报晓。白色满月，饰于月光菩萨头光内侧，中似绘玉兔。    东壁《阿弥陀经变》壁画保存完好，画面颜色鲜艳，布局合理，把阿弥陀经中描绘的西方极乐世界精彩呈现出来。采用众星拱月的形式突出中间主尊：西方三圣阿弥陀佛、观音和大势至菩萨，厅台楼阁在祥云中隐约可见，七宝树、八功德水环绕其间。画面上部描绘阿弥陀佛幻化出来的众千化佛，围绕西方三圣两侧为朝拜的高僧和礼佛的乐队，仪仗队阵容庞大人物众多，层次分明。

    从细部来看画面正中下方精雕细刻的玉石栏杆上落有数只像鸽子一样的鸟面朝佛祖，细听阿弥陀佛讲经，阿弥陀经中称为舍利鸟。石阶左右成对的孔雀、仙鹤、妙音鸟、共命鸟翩翩起舞，整幅画以暖色调为主，一派祥和美妙的西方佛国。壁画左下方一米见方的框界内用灰暗的冷色调描绘人间的生老病死与西方极乐世界做鲜明的对比，使人产生对西方极乐世界的强烈向往。

    “二十四尊天”分别绘饰于四抱厦之八面墙壁上，现东抱厦两壁及西抱厦南壁保存较好，西抱厦北壁、北抱厦西壁多漫漶不清，南抱厦两壁及北抱厦东壁已荡然无存。所存部分榜题大多可辨，自外而内，东抱厦南壁绘金刚尊天、鬼子母天、大悲尊天，北壁绘大力尊天、兜率陀天、□□□□，西抱厦南壁绘韦陀尊天、功德尊天、辩才尊天，北壁为□□□□、准提尊天、月宫尊天，北抱厦西壁为□□□□、韦陀尊天、罗怙尊天，榜题中的天神名称与经文所记的有所不同。每壁所绘的三位尊天均为独立画面，天神饰圆形头光，均有随身侍从撑举伞盖，在通贯全壁的祥云衬托下，各自不同的形象特征被刻画得淋漓尽致。       东抱厦南壁居中描绘的鬼子母天为天女形立像，头戴珠翠花冠，肌肤粉白润泽，面颊丰腴，翠眉弯长，樱桃小口，身稍向内侧前倾，着阔袖华丽衣裙，左手执莲，右手抚摸左下部幼童毕哩孕迦的头部。毕哩孕迦面相端正，天真可爱，身穿红衣，骑在一鬼子的肩上，左臂上举伸向鬼子母，右手置于鬼子头上。鬼子作站立状，头光秃，圆目、尖鼻、鸟喙，张口吐舌，双翼张开，身着短裤，肌肉突起，周身施冷色调。因肩驮孩童，腰背略弯，双手向上捉扶孩童膝腕，其造型、设色上与鬼子母、幼童形成鲜明对比，更加反衬出鬼子母的富丽和幼童的可爱。而画面中尽显母子之间浓浓的亲情，给人以强烈的美的享受，此画在同类内容壁画中应属上乘之作。    东抱厦北壁之三尊天大力尊天、兜率陀天、日宫尊天均面向内侧，衣带、幡盖向后作大的飘动，给人以行进中的动感。兜率陀天的执幡者为一侍女，余皆为侍童。外侧的大力尊天身躯雄健，斜身向内侧挺胸而立。赤面虬髯，蹙眉瞠目，宝箍束发于耳际后飘立。双肩微耸，不显颈项。身着乌色宽袖战袍，外着红绿色布面罩甲，帔帛绵长，于肩后飘拂呈环状，搭肩后绕臂于身侧与膝前衣带同垂于地。双手置于胸前，拇指翘起，余指弯曲相对，兵器带柄钺横置腕上。向后劲飘的袍袖、衣裾衬托出大力尊天降妖镇魔的威武雄劲。居中的兜率陀天面庞秀美，昂首向内侧直立，形象典雅。头戴额子花冠，上着广袖衫，下身长裙曳地，帛带重稠后飘，足蹬云头靴，双手于胸前执斜向左肩的谷穗，象征主管大地和一切植物生长。内侧此尊天榜题已失，但根据其形象和西抱厦与之相对应的位置绘月宫尊天分析，应为日宫尊天。日宫尊天源于印度古代神话传说中的太阳神，名苏利耶，他能倾泄光明，照亮世界，驱逐黑暗、疾病和敌人，被吸收为佛教护法神后，称作日天、日天子、日宫天子。此天作中年帝王立像，头戴通天冠，冠正中饰一轮红日，身穿宽袖红袍，足着莲花履，双手捧圭，一副老成深沉的神态。

     西抱厦南壁三尊天的韦陀尊天、功德尊天、辩才尊天的头光依次为橙色、蓝色、绿色，执幡侍从中两身为侍女，韦陀身后侍从现已不存。

    功德尊天即吉祥天女，本是婆罗门教、印度教的吉祥女神、幸福女神，因其功德圆满且施财散布吉祥有功德于大众，故称功德天。

其体态丰腴，形象端庄美丽，为后妃装束，显得雍容华贵，双手于胸前托扶卷轴。

    西抱厦北壁的月宫尊天亦称月天，住在月宫中。此天面向殿内，与东抱厦北壁的日宫尊天相对。为英俊青年男像，面呈肉白色，五官清秀。头戴高冠，冠正中饰满月，月中绘玉兔。    身着绿色宽袖袍衫，衣带和下摆向后飘起，双手于胸前捧圭。其头光颜色与绿色衣袍相一致。一侍女于身后执幡。
    北抱厦西壁内侧之尊天的榜题缺失，故不知其确切名号。此像头戴冕旒，面相端严肃穆，须髯长垂，身着帝服，双手于胸前捧圭，俨然一幅帝王像。据此分析，此当为二十四天中的帝释天。居中的韦陀尊天斑驳甚重，依稀可辨其为一头戴盔、身罩甲的武士，左手执金刚杵，似比西抱厦南壁的韦陀显得老成，风格也更为粗犷。外侧的罗怙尊天亦称罗怙罗，意思是“覆障”、“障月”。罗怙罗是释迦牟尼在俗时生的儿子，据说其母生产时正逢朔日，云彩遮住了月亮，故名罗怙罗。释迦牟尼成佛后，罗怙罗跟从父亲出家，而后“不毁禁戒,诵读不懈”，被称为“密行第一”，成为释迦牟尼的十大弟子之一。此像面部色彩全部脱落，形象也已模糊，仅可看出其腹部突起，腰系带，衣带宽大飘起，似一武士形象。

    东墙北段自北而南,依次为“太子睹农”、“诸王挣力”、“九层铁鼓”、“隔城撩胜”、“宫廷纳妃”、“梵王得梦”、“五欲娱乐”、“路遇老人”、“道见病卧”、“路逢死尸”、“得遇沙门”。东墙南段从“夜伴（半）出城”、“母□金冠”、“劝请回宫”、“□水□□”、“送回金冠”、“金刀落发”、“为人□回”、“禀(车)匿还宫”、“远饷资粮”到“六年苦行”,绘出了太子出家所经历的艰难历程。南墙东段由“禅河沐浴”、“天人献花”、“请菩提场”、“成等正觉”、“魔众移瓶”、“诸天赞贺”、“华严大法”、“龙王赞叹”、“四王献钵”、“龙宫入定”、“林间宴坐”、“弃除祭器”、“他人求度”、“般师悔毒”、“慧□分□”、“急流分断”、“降伏火龙”等画面组成。西墙南段残损严重。画面主要绘“降伏毒龙”、“宫主礼佛”,下部疑为“法华妙典”。西墙北段下半部全失，存留的画面为“目连救母”、“文殊问疾”、“佛现金刚”、“依救龙王”、“双林入灭”。    北壁西段自左至右绘“金棺自举”、“凡火不燃”和“圣火自焚”。画面的最后部分绘有“育王起塔”和“菩提树下”。佛教有生死轮回之说，在整个壁画的最后，作者以释迦牟尼再坐“菩提树下”，禅定修行结束。

     摩尼殿壁画线条根据其表现的内容或绵长流畅，或迂回曲折，轻重有度，抑扬顿挫，笔笔见功。尤其是绘于抱厦壁面的天神，衣饰繁缛，阔袖长带，尽显飘拂，增强了人物的灵性与活力，给人以满壁风动之感。虽然在线条和细部处理上不及北京法海寺和石家庄毗卢寺壁画细腻，但在规模和气势上则胜出一筹。所以，同为我国绘画史上不朽的艺术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