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想，癌症可能只是一场心里测试。

如果我不说，谁也不知道，在两个月里，我家发生的惊天动地的事。邻居一如既往遛狗，打招呼，微信上的中国一如既往吃吃喝喝传递心灵鸡汤。过了开始那几个礼拜，从表面上，我们的生活也完全回到了以前。每天起床，喝茶，吃早饭，看书，写字，锻炼身体。我们像一个学习小组，我四处从朋友那里得到关于癌症的小道消息，转给他，然后我去看关于死亡的哲学书，这是我解决自己问题的方式，而他继续沉浸在他的研究里。他做完第一次手术，回家连止疼药都没吃，过了三个礼拜，又欢蹦乱跳去爬山了。


人好了伤疤忘了疼，实在是一种进化的优点。

有一天，他问我，"如果是你的了癌症，你会过什么样的生活？"

我想了一下，"这已经是我最喜欢的生活了，有家，有饭吃，有书看，可以胡思乱想，有地方跑步爬山，不用浪费时间跟不喜欢的人打交道。"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从来没有感谢过他，给了我想要的生活。

"那你呢，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我反问他。

"我还是想尽快离开这儿，很多喜欢做的事没有时间做呢。"他说："我一直想爬完美国所有的4000米以上的山，现在还剩，7座了，我答应过你买个房车四处旅游，也还没实现，一直想等你变成美国公民，好方便出国旅游，现在也还没实现。以前看别人说什么"一生中一定要做的多少件事"，现在知道，其实没有什么是非做不可的，最重要的是还有想要做的事在前面等着我。"


然后他接着说："我不想做那个干扰素治疗，除了因为效果很小，还有就是，我不想花我剩下生命的1年甚至更多，用来病殃殃的呆在家里，哪怕我还能活很久，我也不愿意。"


就这样我们决定放弃干扰素治疗，也是在这样的讨论里，我们决定做淋巴切除手术。见过手术医生，定下手术时间以后，他提出来想带我去优胜美地。"我一直不想让你自己去，是因为我觉得那么棒的地方，应该我带着你去。"他说。


同时，他的研究也开始有了结果，他决定尝试素食，"没有明确的证据说素食能治癌症，但可以肯定一定对癌症无害。"这是他给我的解释。进了癌症这个"朋友圈"，我才知道市面上有多少五花八门的理论，关于癌症的原因，关于吃什么能治癌症，完全超出人的想像力。另一个他决定要试一试的方法，是冥想。其实冥想跟气功，打坐，静心，瑜伽，这些概念，在西方的理论界被传的五花八门，以至于我自己都花了很长时间，搞不清楚其中的区别。我把朋友介绍来的这些资讯通通传达给他，他一直表示得不到完整的信息，直到他找到另一条线索，在医学领域，"mindfulness"的研究已经颇有规模。我们一起听了一些学者的讲座，又看了书，对于这个东方人的神秘概念，他终于表示"有了系统知识。"有趣的是，我无论怎样跟他解释，都没办法让他理解的事，他自己找到另一条路，现在跟我站在了一条战线上。


世界上有很多事，是需要用谦卑的态度和耐心来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