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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农架,我的家园
清晨,彻夜的雪将神农架大龙潭森林厚厚地覆盖,科考基地门前及路上的新雪,都有斑羚、麂子、梅花鹿和野兔的脚印,在这些清晰或零乱的脚印中,偶见猫科动物足迹。脚印通向森林深处,人却无法循着脚印去找到这些家伙,只将人的想象带往那神秘的森林。在这里,大家都是森林的居民,我有时行走在大龙潭的路上,很想朝着神秘的森林大喊一声,这种冲动多数发生在黎明。黄昏的时候,我潜意识里担心大喊一声之后,随之从森林中蹦出一头黑熊。
晨曦从龙头山方向升起,大龙潭森林被一层淡淡的薄雾笼罩,黎明时的静谧,以及冰寒彻骨的清新,渐渐被一抹玫瑰色的霞光温柔浸染,金丝猴从大龙潭山脊下的森林中醒来,森林开始躁动,金丝猴发出“噫……噫……”的探问声,它们在夜间睡在树冠浓密的巴山冷杉树上。小金丝猴醒来就在林中腾跃,迎接又一天新的生活。
森林里,噪眉鸟在枝丫上跳来跳去,松鼠一忽儿沿着华山松的树干爬到树梢,向远方眺望,山溪已经结上厚实的冰层,但仍有汩汩的流水声发自冰层底下。那阴森而神秘密的森林里,各种兽类和鸟雀的叫声,触碰或折断枝丫的响声从雾中传来,森林里面总像有很多故事。而且,必然有很多故事。
我喜欢在清晨站到大龙潭的森林边上,感受原始森林的神秘气氛。金丝猴自林中踏雾而来,它们一波一波地涌浪般掀动树梢,枝丫在它们的脚下噼里啪啦作响。大龙潭部落的金丝猴,在长约5公里的峡谷中活动与栖息,它们有时候会去到亘古至今没有人穿越且充满死亡气息的螺圈套森林。
神农架金丝猴保护与研究中心的科考队员一天的工作也从黎明开始,他们重点研究如何在冬季给缺乏食物的金丝猴人工投放食物,我亲眼见证他们攻克人工给金丝猴补食的世界性难题。在过去,我们都听说过金丝猴,但是并未深入地了解它们,以为它们跟普通的猕猴一样,那种主观性的想象,其实相差十万八千里。
神农架金丝猴为川金丝猴的亚种,个体硕大,金毛闪闪,头发偏金红色,它们生活在海拔1800至2400米的高山上,饮清泉,食叶果,生存环境要求清新洁净,除了食松果时易将松油沾在下唇之外,它们身上简直纤尘不染。
长紫色指甲的金丝猴,它们的手指与人类接近,也许在远古的时代,它们与人类祖先相距不远。金丝猴与人类太多相象的地方,它们组织一夫多妻的家庭,由多个家庭构成部落,另外还有全雄单元,全雄单元是它们的军事组织,站岗放哨,保卫金丝猴部落,负责侦察探险,策划组织迁徙。在金丝猴部落中,没有猴王。更为有趣的是金丝猴全年都有性活动,与人类比较它们少许多麻烦,金丝猴只在秋季受孕,其他的日子安全无事。金丝猴还有“同志”行为,部落成员之间,因性而引发的格斗每日都有发生。金丝猴极其珍爱环境,它们永远边走边吃,从不做吃光一片森林的蠢事。
这是人类第一次揭开金丝猴生活的神秘面纱,科考人员在茫茫的神农架林海从发现金丝猴,到跟踪金丝猴的足迹,再到人工为濒危的金丝猴补食,直至人猴和谐共处,历尽无数艰险。最早发现神农架金丝猴的刘民壮教授已经与世长辞,一位女金丝猴学家长达十年观察神农架金丝猴从山崖上坠落摔断腿骨,神农架金丝猴保护与研究中心科考队负责人姚辉的脸上,留下三道永久性的金丝猴指痕……还有许许多多中外科学家都为揭开金丝猴生活神秘的面纱作出卓绝的贡献。
然而,在十余年的神农架金丝猴科考活动中,最杰出的一支科考队伍应是神农架科研所所长杨敬元率领神农架金丝猴科考队,他们锁定大龙潭金丝猴部落长期在原始森林中跟踪,最终实现在自然环境下人猴零距离和谐相处,创造了世界性奇迹。
作为神农架金丝猴科考和探秘的见证人与参与者,我无法抑制内心久长时间的激动,我自1991年三度进入神农架长居,深入原始森林观察和体验,关注神农架包括野人在内的一切神秘事物。第三次去神农架,我在零下6度的冬天驾驶一辆金城250摩托车从北京出发,用了6天时间抵达神农架,住进原始森林中的大龙潭科考基地,又花了40余天写作完《金丝猴部落》的初稿。
冬天的宁静的大龙潭峡谷,连风都没有一丝,宁静如地球最偏远的一隅,然而神农架却是华中第一峰,是为始祖炎帝之山。白天这里只有鸟兽的鸣叫,夜里,深蓝的夜空上,大颗大颗的星星水晶般饱满而明亮。这儿有一群驯养放生的梅花鹿,它们由数只繁育到一个大群体,这些梅花鹿就在周近的山头活动。在我许多个写作的夜里,梅花鹿吹着口哨从我的窗前走过。噢,梅花鹿的叫声像极了吹口哨。神农架大龙潭的夜,也是最宁静的夜,洁净的白茫茫的峡谷和山冈,安宁和恐怖的神秘氛围无边无际。
我依依不舍地离开神农架大龙潭,离开了朝夕相处的科考队的兄弟,还有金丝猴。我肯定要重返大龙潭,杨敬元所长给我留下一间小土屋,大龙潭有一间归我的小土屋,它是1960年代伐木人建的,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那里,我认为它是我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