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365魏晋·潘岳《悼亡诗》《杨氏七哀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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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潘岳
《悼亡诗》《杨氏七哀诗》
潘岳(247年-300年),字安仁,荥阳郡中牟县(今河南省中牟县)人,西晋时期文学家,安平太守潘瑾的孙子,琅琊内史潘芘的儿子。
夙慧,有奇童之号。早辟司空太尉府。举秀才。出为河阳令,转怀县令。勤于政绩。负才不得志,作谣讽山涛、裴楷等为帝所亲遇者。杨骏辅政,引为太傅主簿。骏诛,除名。后累迁为给事黄门侍郎。性轻躁趋利,谄事贾谧,为“二十四友”之首。赵王司马伦执政,岳与伦亲信孙秀有宿怨,秀诬以谋反诛之。
岳美姿仪,少时出门,常为妇人投果满车而归。善诗赋,诗与陆机并称。今存《潘黄门集》辑本。
掷果盈车
潘岳(潘安)有美好的容貌和优雅的神态风度。年轻时驾车走在街上,连老妇人都为之着迷,用水果往潘安的车里丢,都将车丢满了。比喻女子对美男子的爱慕与追捧。左太冲(左思)长得非常难看,他也来学潘岳到处游逛,这时妇女们就都向他乱吐唾沫,弄得他垂头丧气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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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悲秋
潘安三十二岁仕途不顺使他那密云般乌黑的秀发添了几缕银丝,当时正值秋天他借古人宋玉、贾谊悲秋的典故写下了《秋兴赋》,后因以“潘鬓”谓中年鬓发初白。唐·李德裕《秋日登郡楼望赞皇山感而成咏》:“越吟因病感,潘鬓入秋悲。”明·无名氏《石榴花·题情》套曲:“我为他只落得心焦无聊,这离情怎消,谩赢得潘鬓沈腰。”
桃花县令
潘安做河阳县令时,结合当地地理环境令满县栽桃花,浇花息讼甚得百姓遗爱。后遂用“河阳一县花、花县”等代称潘安,或喻地方之美或地方官善于治理。而这也是中国最早“花样美男”的出处。庾信《枯树赋》:“若非金谷满园树,即是河阳一县花。”李白《赠崔秋浦三首》之三:“河阳花作县,秋浦玉为人。地逐名贤好,风随惠化村。”《桃花扇》“家近洛阳之县,不愿栽花”,该典故常用来形容为人潇洒、风流(注意不是男女的风流)。
金谷俊游
当时西晋开国第一开国功臣贾充的外孙贾谧权势滔天,贾谧喜好文学,开阁延宾。渤海石崇欧阳建、荥阳潘岳、吴国陆机陆云、齐国左思、中山刘舆刘琨等皆附会于谧,号曰二十四友,其他人不得参与。这二十四个人占了当时文坛的十分之七。他们经常在巨富石崇的金谷园里饮宴作诗,故称之为“金谷二十四友”(亦称“鲁公二十四友”)。
西晋惠帝元康六年(296年)征西大将军祭酒王诩要前往长安,石崇与众人在洛阳之河阳县金谷别墅设宴相送,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文人聚会,后人称之为“金谷宴集”,这次聚会和石崇所作的《金谷诗序》,后人王羲之效仿于是有了“兰亭雅集”和《兰亭集序》。“金谷宴集”中“遂各赋诗,以叙中怀,或不能者,罚酒三斗。”是酒宴上罚酒的鼻祖。
拙政园
被誉为“中国园林之母”苏州拙政园,借用西晋文人潘岳《闲居赋》中“筑室种树,逍遥自得……灌园鬻蔬,以供朝夕之膳……此亦拙者之为政也。”之句取园名。
望尘而拜
《晋书·潘岳传》中记载“岳性轻躁,趋世利,与石崇等谄事贾谧,每候其出,与崇辄望尘而拜。”翻译过来就是,潘岳性格浮躁,趋于势力,与石崇等谄事贾谧,总是等到贾谧出门,看到飞起的尘土就开始下拜。
潘杨之好
潘岳在政治和为官方面也颇有建树,而其对妻子杨氏的忠一和深情,他和妻子杨氏12岁订婚,相爱终身。杨氏逝世后,他为她写的悼亡词情谊真挚,缠绵无尽,并未再娶。更成为千古佳话,有“潘杨之好”的评价。
《悼亡诗》
其一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
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
私怀谁克从。淹留亦何益。
黾勉恭朝命,回心反初役。
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
帏屏无仿佛,翰墨有余迹。
流芳未及歇,遗挂犹在壁。
怅恍如或存,回遑忡惊惕。
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
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
春风缘隙来,晨溜承檐滴。
寝息何时忘,沉忧日盈积。
庶几有时衰,庄缶犹可击。
注释
荏苒(rn
rn忍染):逐渐。谢:去。流易:消逝、变换。冬春寒暑节序变易,说明时间已过去一年。古代礼制,妻子死了,丈夫服丧一年。这首诗应作于其妻死后一周年。
之子:那个人,指妻子。穷泉:深泉,指地下。重壤:层层土壤。永:长。幽隔:被幽冥之道阻隔。这两句是说妻子死了,埋在地下,永久和生人隔绝了。
私怀:私心,指悼念亡妻的心情。克:能。从:随。谁克从:即克从谁,能跟谁说?
淹留:久留,指滞留在家不赴任。亦何益:又有什么好处。
僶俛(mn
min闽免):勉力。朝命:朝廷的命令。回心:转念。初役:原任官职。这两句是说勉力恭从朝廷的命令,扭转心意返回原来任所。
庐:房屋。其人:那个人,指亡妻。
室:里屋。历:经过。所历:指亡妻过去的生活。
帏屏:帐帏和屏风。髣髴:相似的形影。无髣髴:帏屏之间连亡妻的仿佛形影也见不到。
翰墨:笔墨。这句是说只有生前的墨迹尚存。
这句是说衣服上至今还散发着余香。
这句是说生平玩用之物还挂在壁上。
怅恍(hung):恍忽。如或存:好像还活着。
回惶:惶恐。忡(chng充):忧。惕:惧。这一句五个字,表现他怀念亡妻的四种情绪。
翰林:鸟栖之林,与下句“游川”相对。比目:鱼名,成双即行,单只不行。析,一本作拆,分开。这四句是说妻子死后自己的处境就象双栖鸟成了单只,比目鱼被分离开一样。
缘:循。隟:即隙字,门窗的缝。霤(liù溜):屋上流下来的水。承檐滴:顺着屋檐流。这两句是说春风循着门缝吹来,屋檐上的水早晨就开始往下滴沥。
寝息:睡觉休息。这句是说睡眠也不能忘怀。
盈积:众多的样子。这句是说忧伤越积越多。
庶几:但愿。表示希望。衰:减。庄:指庄周。缶:瓦盆,古时一种打击乐器。《庄子·至乐》:“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认为死亡是自然变化,何必悲伤!这两句是说但愿自己的哀伤有所减退,能象庄周那样达观才好。
潘岳《悼亡诗》是诗人悼念亡妻杨氏的诗作,共有三首。杨氏是西晋书法家戴侯杨肇的女儿。潘岳十二岁时与她订婚,结婚之后,大约共同生活了二十四个年头。杨氏卒于公元298年(晋惠帝元康八年)。潘岳夫妇感情很好,杨氏亡后,潘岳写了一些悼亡诗赋,除《悼亡诗》三首之外,还有《哀永逝文》《悼亡赋》等,表现了诗人与妻子的深厚感情。在这些悼亡诗赋中,《悼亡诗》三首都堪称杰作,而在三首《悼亡诗》中,第一首传诵千古,尤为有名。这里选析第一首。
这一首《悼亡诗》写作时间大约是杨氏死后一周年,即公元299年(晋惠帝永康九年)。何焯《义门读书记》说:“安仁《悼亡》,盖在终制之后,荏苒冬春,寒暑忽易,是一期已周也。古人未有丧而赋诗者。”结合诗的内容考察,是可以相信的。这首诗,从内容看,可以分为三个部分: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私怀谁克从,淹留亦何益。僶俛恭朝命,回心反初役。”是第一部分,写诗人为妻子守丧一年之后,即将离家返回任所时的心情。开头四句点明妻子去世已经一年。诗人说,时光流逝,爱妻离开人世已整整一年,层层的土壤将他们永远隔绝了。“私怀”四句,写诗人即将离家返回任所的心理活动。就个人对亡妻的思念之情来说,诗人十分愿意留在家中,可是有公务在身,朝廷不会依从,这个愿望是难以实现的。再说,人已死了,就是再继续留在家中,也是没有用。这里提出留与不留的矛盾。矛盾的解决办法是,勉强遵从朝廷之命,转变念头,返回原来任职的地方。
“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帏屏无髣髴,翰墨有馀迹。流芳未及歇,遗挂犹在壁。怅恍如或存,回惶忡惊惕。”是第二部分,写诗人就要离家返回任所,临行之前,触景生情,心中有说不出的悲哀和痛苦。看到住宅,自然想起亡妻,她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进入房间,自然忆起与爱妻共同生活的美好经历,她的一举一动,使诗人永远铭记在心间。可是,在罗帐、屏风之间再也见不到爱妻的形影。见到的是墙上挂的亡妻的笔墨遗迹,婉媚依旧,余香未歇。眼前的情景,使诗人的神志恍恍忽忽,好像爱妻还活着,忽然想起她离开人世,心中不免有几分惊惧。这一段心理描写,十分细腻的表现了诗人思念亡妻的感情,真挚动人。这是全诗的最精彩的部分。
应该指出,“流芳”“遗挂”二语,注家尚有不同看法。有人认为“流芳”是指杨氏的化妆用品,有人认为“遗挂”是杨氏的遗像,都是猜测,缺乏根据。余冠英说:“‘流芳’‘遗挂’都承翰墨而言,言亡妻笔墨遗迹,挂在墙上,还有余芳。”(《汉魏六朝诗选》)比较可信。又,“回惶忡惊惕”,意思是由惶惑不安转而感到惊惧。“回”,一作“周”。前人如陈祚明、沈德潜等人多谓此句不通,清人吴淇说:“此诗‘周惶忡惊惕’五字似复而实一字有一字之情,‘怅恍’者,见其所历而犹为未亡。‘周惶忡惊惕’,想其所历而已知其亡,故以‘周惶忡惊惕’五字,合之‘怅恍’,共七字,总以描写室中人新亡,单剩孤孤一身在室内,其心中忐忐忑忑光景如画。”(《六朝选诗定论》)剖析入微,亦颇有理。
“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春风缘隙来,晨霤承檐滴。寝息何时忘,沈忧日盈积。庶几有时衰,庄缶犹可击。”是第三部分,写诗人丧偶的孤独和悲哀。“翰林鸟”,指双飞于林中的鸟。比目鱼,水中一种成对的鱼。《尔雅·释地》说:“东方有比目鱼,不比不行。”传说比目鱼身体很扁,头上只一侧有眼睛,必须与眼睛生在另一侧的比目鱼并游。不论“翰林鸟”,还是“比目鱼”,都是古人常用来比喻夫妻合好。“一朝只”、“中路析”,写出诗人丧偶以后的孤独与凄凉。冬去春来,寒暑流易,爱妻去世,忽已逾周年。又是春风袭人之时,檐下晨霤点点滴滴,逗人哀思,难以入眠。深沉的忧愁,难以消却,如同三春细雨,绵绵无休,盈积心头。要想使哀思衰减,只有效法庄周敲击瓦盆(一种古代乐器)了。《庄子·至乐》说,战国时代宋国人庄周妻死了,惠施去吊丧,见庄周两腿伸直岔开坐在那里敲着瓦盆唱歌。惠施说,妻子死了,不哭也罢,竟然唱起歌来,未免太过分了。庄周说,妻子刚死时,他很悲伤。后来想想,人本无生、无形,由无到有,又由有到无,正如四季循环,就不必要悲伤了。潘岳想效法庄周,以达观的态度消愁,殊不知“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潘岳的悼亡诗赋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即富于感情。此诗也不例外。陈祚明说:“安仁情深之子,每一涉笔,淋漓倾注,宛转侧折,旁写曲诉,刺刺不能自休。夫诗以道情,未有情深而语不佳者;所嫌笔端繁冗,不能裁节,有逊乐府古诗含蕴不尽之妙耳。”(《采菽堂古诗选》卷十一)这里肯定潘岳悼亡诗的感情“淋漓倾注”,又批评了他的诗繁冗和缺乏“含蕴不尽之妙”,十分中肯。沈德潜对潘岳诗的评价不高,但是对悼亡诗,也指出“其情自深”(《古诗源》卷七)的特点。的确,潘岳悼亡诗感情深沉,颇为感人。
由于潘岳有《悼亡诗》三首是悼念亡妻的,从此以后,“悼亡诗”成为悼念亡妻的专门诗篇,再不是悼念其他死亡者的诗篇。于此可见,潘岳《悼亡诗》深远的影响。
《杨氏七哀诗》
[魏晋] 潘岳
漼如叶落树,邈若雨绝天。
雨绝有归云,叶落何时连。
山气冒冈岭,长风鼓松柏。
堂虚闻鸟声,室暗如日夕。
昼愁奄逮昏,夜思忽终昔。
展转独悲穷,泣下沾枕席。
人居天地间,飘若远行客。
先后讵能几,谁能弊金石。
鉴赏
在中国文学史上,潘岳追悼亡妻的诗以情真、语真、意真,油然善入,千百年来叩动人们的心弦。后影响唐代元稹等人,使悼亡成为专指悼念亡妻的诗歌门类。其悼亡之作,除为人们熟知的《悼亡诗》三首外,还有这首《杨氏七哀诗》。“七哀诗”原是乐府古题,起于汉末而多写乱离景象,此以其“哀”而写与亡妻杨氏死别的悲痛感情。
首四句,诗人以眼前之景写心中之情。把妻子的逝世,比作“叶落树”和“雨绝天”。“叶落树”和“雨绝天”是两个非常“淡”的比喻。淡淡的树,淡淡的秋,淡淡的景以淡淡的语道出,淡淡的笔墨之间,自有深情流注。三、四句仍就比喻落笔:“雨绝有归云”承“邈若雨绝天”来;“叶落何时连”由“漼如叶落树”生。然雨虽绝于天,尚有“归云”在;叶既落于树,何时复故枝?前用逆笔,后用顺笔。用顺笔:则人死如飘坠之落叶,再也不会回复到原来的枝头,以叶不能回故枝进一步引发妻亡的悲哀;用逆笔:则人死尚不如雨绝天,否定前一个比喻,悲思则翻进一层。这一顺一逆,句法上轻轻变化,遂翻出新意,使淡语不淡。在感情上,则写出了一个睹物而哀思不断深化的心理流程。遂使思念扩展一步,沉痛加深一层,彻底的绝望,相思成灰。
“山气冒冈岭”四句,一写听觉,一写视觉。前二句写舍外眺望所见所闻,后二句是室内所闻所见;前者写亡妻的茔茔孤坟,冈岭松柏,但见山气,但闻长风,以实景写虚境;后者说人去楼空,自己独处房栊,但闻鸟声,但处暗室,以室静写神伤。其中,不仅“堂虚闻鸟声”可与“室虚来悲风”(《悼亡诗》其二)、“山气冒冈岭,长风鼓松柏”可与“驾言陟东阜,望坟思圩轸”(《悼亡诗》其三)相参读,而且,假如深入到诗人的感情里仔细体味,读者就会发现,这里的“山气”、“长风”、“堂虚”、“室暗”,都是诗人极度悲伤产生的主观镜头,是诗人极度思念而形成半虚脱状态的反映,是愁里看花不当春的错觉。
下“昼愁”四句,则是上述极度思念,极度悲伤的注脚。四句中,有四个字值得注意,这就是“昼愁奄逮昏”的“愁”字,“夜思忽终昔”的“思”字,“展转独悲穷”的“悲”字,“泣下沾枕席”的“泣”字。愁:昼至昏;思:夜至晨。即“愁思悲泣”由白昼——黄昏——黑夜——早晨,整日整夜,均在辗转不眠里煎熬;每时每刻,都在悲泣中度过。前二句写时间,后二句写空间。旧房栊也,旧床箪也,自己只身独处,故辗转而不能成眠;室虚堂静,黯然神伤,悲从中来,故泣既下而沾襟。此兼与前二句互相发明。
“人居”至诗束四句,故作宽慰语,却进一步把“愁思悲泣”等看起来已经写尽的感情,再推进一层。“人居天地间,飘若远行客”从《古诗十九首》“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来,谓与杨氏夫妻一场,不过如行客,到此世间一游,不必过于悲伤,但更大的悲伤却隐藏在背后。末二句“先后讵能几?谁能弊金石!”从《古诗十九首》“人生非金石,岂得长寿考”来,表明:自己三尺之躯亦决无金石之固,不会隔多长时间,自己便会与亡妻“先后”同归于黄泉冥府,以自弃的口吻,表达了痛不欲生的感情。
潘岳诗以言情见长,言情中,尤善写哀情。诗风清新绮丽。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说他是“情深之子”,故每涉笔则“淋漓倾注,宛转侧折,旁写曲诉”,此诗即其例也。而以淡语道至情,却别具一种感人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