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圣陶在武汉大学
(2008-10-24 11: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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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阴漠漠,暮雨潇潇。一九三八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午后四时,叶圣陶率家离开重庆,乘这一年末一班上水轮船,冒着风寒、滩险和盗匪的危险,经过六七天的艰难跋涉,于二十九日夜到达自古称为“嘉州”的乐山。“天下山水在蜀,蜀山水在嘉,嘉山水在凌云”虽系古人夸饰之辞,但汉嘉一带,风光秀媚,确有令人流连之处。“嘉定名胜,首推乌尤,次为凌云。乌尤土名乌牛,象形也,黄山谷嫌其不雅,改为乌尤。兀立大渡河与岷江交会处,百丈丹崖,独峙江心,岩壁苍峭,绿萝蔓延,古木郁深,尤多楠木,大者五六围。从树隙外窥,则江水安澜,峨眉隐约云表。山顶有郭璞注《尔雅》处。”凌云寺筑于临江悬崖之上,鸟道盘云,古树翳日,下当三江(大渡河、铜河、青衣江)之会,远对峨眉。有诗云“分取三江作明镜,镜中各自照峨眉”。极顶为东坡楼,俗称东坡读书处。
“乐山甚似苏州”,生活便宜,叶圣陶本来以为到了乐山,“或许有如在故乡之乐”(一九三八年十月八日给上海朋友的信),不料这希望又落了空。乐山比较闭塞,没有地方报纸,成都的报纸第二天才能看到,重庆的报纸则要隔五六天才能收到,电灯的光线远不及油灯,街上没有汽车,“除抽壮丁以外,全无战时气氛”(一九三八年十一月四日给上海朋友的信),过的是“类隐沦”式的生活,他在(鹧鸪天·初至乐山)中写道:
忽讶生涯类隐沦,青衣江畔着吟身。更锣灯芯如中古,翠𪩩丹崖为近邻。搔短发,顿长颦。雁声一度一酸辛。会看雪冱冰坚后,烂漫花开有好春。
夜里听着打更之锣声,对着油灯,好像回到了中古时代,武汉大学犹如一潭死水般的宁静。苏雪林在(学潮篇)中称武大“校风之整肃,即不敢说是全国之冠,在东南一带,实可推第一流学府”。这“整肃”的“学风”,正是叶圣陶的忧虑之处。他在十一月二十九日给上海朋友的信中倾诉了他的感慨:“校中风习素称良好,主者以安心读书为标榜,今来嘉之学生均曾署决不游心外骛之志愿书。以故人其校门,空气恬静,如不知神州有惊天动地之血战也者。如此教育,于现状究否适应,亦疑问也.叶圣陶受聘到武大执教是有背景的。据苏雪林回忆:“文学院长陈通伯先生,立意要把全校基本国文课好好整顿一下。素知叶氏对国文教学极有研究,知他此时也到了大后方的重庆,一时尚未找到适当的职业,遂卑辞厚礼,聘请他来武大任教。请他选择教材,订定方针,领导全校基本国文教师工作。那时的国文系主任是刘博平先生,叶氏则俨然成了一个没有名义的国文主任,不过他的权限止于国文罢了”“叶氏做事非常负责,也非常细心,到校后,果然不负陈院长的委托,把他多年国文教学经验一概贡献出来。”当时武大中文系有一部分教员主张复古。叶圣陶主张中文系学生要学习新文学,学习外语。他和同事们说:“我们的文学、语言学落后了,有必要吸收外来的东西;不吸收外来的营养,我们的文学和语言学就不能繁荣发展。古文要学,不厌其多,只嫌其少,但不可一味的读古书。”叶圣陶的这些主张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系里增设了新文学课和外语课。然而,叶圣陶并未以此为满足,他想得更多的是要抨击武大这“整肃”的“学风”,打破“恬静”的“风习”。他在课上谈抗战时局,写的每一篇诗文都“与抗战有关”,引导学生“游心外骛”。他对亲友和学生说:“大学殆是一骗局,师生互骗,学校与社会互骗。大学之最有意义者二事:一为赡养许多教师;二为发出许多文凭。教师得赡养,可以不饿死;文凭在手,可以填履历。如此而已。”他希望学生不要为了“文凭”,就闭门读书,忘记了在神州大地上正在开展着的“惊天动地之血战”。他自己也不因为“薪给从丰”,-就与旧思想和旧势力妥协。课下,叶圣陶与同学们的交往就更多了。从他当教师的第一天起就把“我要做学生的朋友,我要学生作我的朋友”,看作是“准备认真当教师的人的起码条件”,并且一再强调,说:“这个‘朋友’决不是浮泛的称谓”,而是“开诚相与,情同手足”,“论情宜不亚于家有父子:。叶圣陶:在小学任教的时候做小学生的朋友在中学任教的时候做中学的朋友,在大学里还是如此,学生是朋友,他哪里肯疏远朋友呢?一九三九年二月十八日为农历除夕,叶圣陶在家:“祀先,吃了一点年夜饭后,就匆匆赶到学校,和家在沦陷区的学生剪烛夜话,烫酒深谈。他在《农历除夕与同学聚饮》中写道:
岁除蜡烛两支红,座尽青年我已翁。
醉唱流亡三部曲,忍言沦丧一年中。
秦川岑海风将雨,人事兵机变则通。
午夜角声思战士,厌听窃窃说和戎。
一九三九年八月中旬,叶圣陶应邀到成都中学教师讲习所讲授国文。八月十九日,日寇出动二十七架飞机对乐山进行大轰炸。叶圣陶租住在较场坝的寓所被炸毁了,“所有衣物器用书籍悉付一炬”,乐山城内“炸去三分之二”,“死伤甚众”。叶圣陶在成都听到这个消息,“一夜无眠,如在苎梦中”。第二天,雇一汽车,疾驰而归,见家人均安,感极而涕。当他得知武大学生在敌机还没有飞走的时候,就冲出来“拆卸正在燃烧的房子,扛抬受了伤的人和断了气的尸体”等等不顾自身、努力救火救人的事迹后“激动得流了泪”,“那是教育奏效的凭证,那是青年有为的凭证,把这种舍己为群的精神推广开来,什么事情做不成呢。”
乐山遇炸后,叶圣陶在城外张公桥雪地头租了三间房子。“房子朝东,前面有长约丈许之一块空地,四周以竹篱围之。篱外为菜圃,圃外一水,曰竹公溪”,“屋后即小山,上有杂树,有藤蔓,自书房外窥,石壁上绿色浓淡相间.可称幽居。”叶圣陶“躬历艰危,不减平素之雅怀,无颓唐音,无客气语,贞固夷粹,令人兴感。”他在《乐山被炸》一文中说:“粗陶碗,毛竹筷子,一样可以吃饭;土布衣衫穿在身上,也没有什么不舒服;三间面对田野的矮屋,比以前多了好些阳光和清新空气。”搬到“城外”后,叶圣陶与学生们的交往反倒更多了。学生们经常步行三里许来到叶圣陶的“野屋”,与叶圣陶和胡墨林“闲谈”,“或涉诗文,或评世态”,“引喉而歌,间以笑语”。一些学生对政治不满,提出了一些看法。学校当局就对学生进行压迫,不让学生讲“政治开明”。学生不甘屈服,想出壁报来“宣达思想”、“发表感情”。在叶圣陶的支持下,“图文并茂,色彩缤纷”的壁报如雨后春笋,打破了武汉大学的“纯良”的“风习”。苏雪林在《学潮篇》中说:“此类报刊,简峭有力,易于吸人注意,兼之一报在壁,众目共赏,其宣传力之广大,竟远胜于铅印书刊。所谓壁报者均左倾青年负责编写,其外表每富于文艺趣味,内容则万变不离其宗,无非以宣传赤化为鹄的。日积月累之间,全校学生的头脑都为之麻醉。”叶圣陶还为壁报撰稿,在《付武汉大学迎新壁报)一诗中写道:
此日尤宜志节先,辄持此语语青年。
志惟专一节贞坚,以应万变始绰然。
今与诸君初识面,仍赠此语罔所变。
非曰能之诲时彦,乃愿交动永无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