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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路小说南汀河临沧 |
分类: 行走 |
《私奔》之后,
我们在路上
狼 狈 为 坚
一条枪,一个女人
一条公路,一个时代的魅与惑
几辆汽车,几个男人的性和情
1、 刀仔
8月 20日,南汀河
世界变坏是从人类再也没有勇气仅凭肉眼打量它开始的。
刀仔也没做好肉眼打量这个世界的准备,在他iPhone6Plus的屏幕里,还未聚焦的世界就像是一个黑洞,邪魅、幽深,而他正深陷其中。
一抹晚霞的血色晕开了,弥散在寂寥、斑驳的苍穹之下,其中,有一棵冠盖蔽日、径可数尺的普文楠,静静地兀立在南汀河畔,它那早已被濡湿啄食掉的年轮,纷纷扰扰着掏蚀了大树的腹心,渐渐瘪缩成一坑皱褶的子宫。
在子宫一样的树洞里,刀仔摆拍着一个又一个甫士,再衬上他那张涂花了特纳卡的脸,像是要挣脱出来,有点儿狰狞,无望,也无功。
大雨浸洗过的空气里,有一股涩涩的草青味,裹挟着远处喘息一样的音符,一浪又一浪,像是胡云松最喜欢的歌剧《唐璜》里的一段二重唱,“那么手拉手一起去别墅”。
刀仔便擎了自拍杆,试探出去,像雷达一样,搜索着树洞背后的那辆MustangSHELBY GT500,它红得似火一样,有点儿出挑,两条贯穿车身的白色条纹,一漾一漾地震颤着,仿佛和那条眼睛蛇般商标一样邪恶。
刀仔好像亲眼目睹着胡云松、姚安黎在这豪迈的天地之间撕扯、缠绵,前仆后继,此起彼伏,沦陷在火一样红的福特野马里。
据说,姚安黎是一个演员,可是刀仔瞧不上她,因为他钟意的女主角,才是一位明星,她在不一样的场景里,演绎着同一个纯纯的、傻傻的自己,却总能收获着满满的爱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长得和她的名字——鄢然——一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可人儿,“倚东风,一笑嫣然,转盼万花已羞落。”
刀仔曾经听一位驴友说过,他这一生的辉煌,是在海拔5231米的唐古拉山口,和一个萍水相逢的空姐拼了命地折腾,喷薄欲出的那一刻,他仿佛就是那位决然西游的孙猴子,上天遁地,横行无忌,他卑琐的人生似乎刹那间就能圆满了。
刀仔也有过同一样的憧憬,只是他还没找到属于他的那一个入口。
于是,他只有觑一觑手机屏里忽大忽小、晃晃悠悠的红气球,就像他此刻下体里横冲直撞的欲望,左冲右突,却无的放矢,以至于那话儿就像手里的自拍杆一样情难自禁地雄赳赳、气昂昂。
噗!
蓦然,有一团娇艳的红云,如泼洒的雨一般,一泄如注,嘀嘀嗒嗒扑满了整个屏幕。一霎时,有一种火辣辣的锐痛,迅疾如电,一波、一波地涌遍了他的整个身心,充盈不泄,绵绵不绝。
恍恍惚惚地,刀仔觉得手机屏里的时空一下子就凝伫了,于是,他抖抖索索地想要找一下焦点,以便能看个真切,却总是不能如愿,很快,缤纷、烂漫的鲜血,让他想明白了一件大事,爆裂的不是刚刚放飞的红气球,而是他脖颈上的那条大动脉。
是一支短小、尖利的箭簇洞穿了刀仔的喉管,将他妥妥贴贴地钉在了树壁上,颤颤悠悠,慢慢地摇曳出一个剔透的窟窿,像搁浅的鱼儿一翕一张的腮,忽闪忽闪地冒着气泡儿,衬着远处二重唱的节奏,竟有了一种妙不可言的和谐。
刀仔咕咕哝哝了好半天,到底也没有能召唤出一个胡云松来。
仿佛又一个晨昏之后,刀仔的眼前终于拼凑起了一个人影儿,刀仔努力地撑起眼皮,影影绰绰地见是一个陌生人,刚刚趔趄着滑落到地面上,遮蔽了他眼前的大半个天光,陌生人正怔怔地看着刀仔,欲言又止、无所适从。
其实,看过再多黑帮片,也没有一个屌爆了的姿势,可以在人前壮烈地死去,这让刀仔多少有点儿颓唐,而不能像电影里的大佬们一样,在赴死之前,有一位绝世的红颜,可以借靠在她博大的胸怀里,留下几句遗言,以便给这个即将逝去的江湖留下一个不朽的传说,就更让人沮丧,就像是没有用过美颜相机,就把自拍照Po上了朋友圈。
不过,好歹还是有了一个观众,此刻,还攥着自拍杆的刀仔的那只手,激动地有些拿捏不住,而另一只手指一指箭簇的尽头,呲出一排被鲜血染红的牙齿,想要说点儿什么,却只剩下憋屈的比划了。
陌生人像是受到了启发,他仔细打量一下箭簇,从箭簇的尽头追寻下去,发觉有一根弓弦一样纤细的尼龙绳,他小心翼翼地顺着绳子捋一捋,却又没有尽头,于是,就这样扯淡一样,牵扯着刀仔细若游丝一样的生命,弦越扯越长,人越走越远。
绳子的尽头,却是一个被防水材料包裹起来的物件,正在中流击水,缓缓的水面上盘旋出一个诡谲的窝儿,有一种深深的诱惑。
陌生人捞上包裹,又踟蹰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跑近刀仔,比划来,比划去,到底还是没有解开这个结儿,却已耗尽了他所有的耐心,于是,他有些抱歉地看一眼刀仔,逡巡一下远处的那辆红色野马,突然果断地一把拔下箭簇,将来不及打开的包裹丢进旁边黑色奥迪Q5的的副驾驶上,跌跌撞撞地爬进去,急匆匆驾车驶离了。
如果生命只剩下60秒?而60秒=1分钟,那么,1分钟有时候也会是漫长的,它耗尽了刀仔的余生,但1分钟又确是短暂的,甚至够不上刀仔弥留之际摆一个狂拽炸天的pose,再拍个照,刷个博,等个赞,就要急不可耐地就义了。
哆哆嗦嗦地,刀仔总算把照片Po上了朋友圈,可惜脖颈已被抽离去了那一只箭簇,徒留下一个幽深的空洞,以至于他最后留给人间的壮烈还是少了很有质感的箭簇这一份殊胜的加持。
其实,一代人总有一代人的忧伤,就像阿Q要努力画个圈,而刀仔的遗憾在于没能Po上一个美图。毕竟,在这个Lonely Planet上,一个迷失的世代里,每个人都需要有一个朋友圈。
渐渐地,刀仔的灵魂被掳走了分量,再没有了牵扯和羁绊,和脱缰的红气球一起,轻浮地飘往缥缈的天空,从遥远的高处俯视着这条静静的南汀河,河的这边是滇西,河的那边是缅北,而天地之间,仿佛还有另一个自己,正驾驶着那辆黑色的Q5,在雨后的草甸上狼突豕奔。
其时,那辆红色的敞篷野马里,胡云松正昂首天外,激情被音响里渐入高潮的二重唱催动着,澎湃、昂扬,于是,他忍不住喊了一个“操”字,匆匆卸下一脉滚滚热流。
恰好,有一辆黑色的Q5擦身而过,激起的乳白色水浆,有一滴溅在胡云松呼哧呼哧的嘴巴里,他却咂摸出了一点点儿的腥臊味来,忍不住又骂了个“操”字。
酣畅淋漓之后,胡云松抬望眼,已是薄暮时分,天空飘上来几颗小星星,再看一看底下,露水打湿了姚安黎的头发,有一缕熨贴在鬓角,凌乱,却多了几分俏。
胡云松一下子觉得有些个疲累,于是,匍匐在姚安黎的胸前,心安理得地像一个孩子,在姚安黎的耳边嘟嘟囔囔地迷糊着了。
再醒来时,但见虫鸣蛩蛩,夜色如水。
(曾经走过很多地方,却都没留下只言片语,于是,忽然有一天,想把每一个熟悉的地方都变成一个场景,配一段故事,像一幅连环画。
有公路、有犯罪、有虐恋
每周五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