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到阿大小店门口，捧了保温杯。阳光很强，在零下二度的气温下晒着仍是暖洋洋的。是想找人打关牌的，但没有打。靠南的方凳上坐着一个肤白而略胖的中年女性问我：“还认得我吗？”我略一打量，是认得的。

“四月。”

虽然多年未见，但她模样仍在，圆圆的脸，身材也没走样。后来她姐三月也出来，都是因为参加葬礼而来的。说起我象我父亲，她们小时候看到的我父亲，就是我现在的样子。

就是基因的力量。

父亲八十四了。这个十二月他又伟大了一次，挽救了很多人。十二月十号左右我回家时，天气冷冽，有老人戴着口罩，瑟瑟地敲门上楼，找他配药，一边咳着一边说发了热，可能是中招了。父亲拿出药箱，阿司匹林加头孢，三次，不足十块钱。这样又杀菌又降体温的药，效果好得多。救了很多老人的命。这是我设想中最可怕的会被感染的场景之一，而父亲混不当一回事，只要有人找他配药，他就接待，而且口罩也不戴。在病毒传播最迅速的这一个月，父亲几乎每天接触这样咳着来配药的老人。

有两位客人来访，吃完中餐，下午在客厅里嗑着瓜子，窗外也有阳光洒进来。

“老爸贡献还是很大的，救了很多人。只是他自己未必认识到。都说赤脚医生的药灵，其实就是用药量较重，但真的救命。大城市的医生护士都教育受过度了，什么感冒不能吃药，只要多喝水和睡觉休息。现在就有一个反面例子。”

于是我说了爱人因为咳嗽不肯服抗生素，最后导致肺炎的事情。

我这样鼓励父亲，是有原因的。八十四的老人，很多小事都力不从心了，譬如杀鸡，譬如换个煤气灶的减压阀，譬如通个下水道。便会萌生“活着没意思，不如死了吧”的消极心态。

初六待客的菜都是一个八旬老人准备的。白切鸡与白切羊肉是冷盘。咸肉、八宝饭、八宝鸭是楼下锅蒸菜。炒菜备好的计有肉丝韭芽，肉嵌油豆腐，络笋，炒茧子，大蒜豆干，蒜白炒大肠，鸽蛋肉皮木耳，鸡汤鱼园，雪菜黄鱼，春笋瘤芥菜炒鸡时件，炒青菜，鸡黄肉。这些菜也许我半天时间也安排妥当了，曾想让父亲什么也不用管。但后来一想，让他安排张罗，不也是让父亲感觉到生存的意义么。

切白鸡这样的冷菜时，父亲会用手拿，摆盘时也会直接用手。有时有清水鼻涕了也不自觉。厨房的抹布黑乎乎的，只要他在厨房间一打理，碗盆都变得油腻腻的，因为不油的碗用抹布一抹也就油了。

你有点看不惯，但这只能容忍。除非你全年在家，一切都由你自己来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