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围着客厅桌子包饺子，父亲到厨房烧开水。

回来的父亲打了个寒颤，因为厨房设在阳台上，处于半开放状态，没有客厅里这么温暖。

“身体不行了，阳台上好冷哟”，已经七十五的父亲笑着说。

“以前你在北方怎么过的，那不是滴水成冰吗，南方的冬天你都会受不了吗？”父亲是河北张家口外尚义人，讨饭出身，经常述说北方是如何如何冷，言语中颇有一些英雄主义气概，听他讲往事，没有多少悲伤成份，调侃起来跟说书上差不多。

“北方冷，那是房子外面冷，室内不冷，甚至比南方室内还暖和一点”。父亲边按面团边说，一般来说我赶皮，她们几个包馅，父亲煮饺子，水还没有开，他打打下手。

“你小时候讨饭，那那里有室内？只有室外了！”只有妈妈能这样批驳父亲。

老夫老妻了，当年的北方大汉，被一个南方女人管理的服服贴贴的，真是一物降一物。

“我们那时有伙房，不冷”有些沉浸在往事中的父亲慢慢说到。

“伙房还是火房”？高中二年级的小宝问到，“爷爷，你说清楚一点，是伙计们聚在一起的伙还是取暖烧火的火”。小孩子有些校真。

“大概是伙计的伙吧”，当年是文盲，现在文化水平也不高的爷爷想了想对孙子说到，想用手摸摸小宝的头发，无奈满手面粉。

“一间房子半边坑，坑上热着呢，一点都不冷，十几个人挤在那里，有人煮饭，有人说三侠五义，说小五义，好的很。”父亲似乎很留恋当年的伙房。

“吃啥呀？你这个讨饭的，怎么又享福了？”大过年的，奶奶似乎还是不依不饶的。

“一人两大碗，稀饭，两个山药蛋，有时放一点棒子面，一会儿又饿了，房子里面有口锅，锅，锅也是偷来的”父亲笑着一点一点道出了实情，有小宝在，他总是兴高采烈的，话也特别多。

当粮食没有了，当家的就发话了，每个伙房都有当家的，谁不听招呼就打死谁。”说到这里，向小宝挤了挤眼，“当家的发话了，大家都出去想办法，不管是偷是抢是要，总要拿点东西回来，大家都出去，出去转一转。”

“出去了要派一个人守房子吗，”我插了句嘴。这所谓的“伙房”，不可能配锁吧。

“一个都不留，里面没有可以偷的东西”。父亲很肯定地说。“这些人都是叫花子了，那个还偷他们的东西”。

“叫花子？”原来伙房是叫花子们呆的地方。

“有些过路人也在伙房寄宿，伙房也相当于“旅馆”，”

“那些过路人交多少房费，应该是几个铜板吧”。我问起这伙房的收费标准。

“哪里有什么有钱人哟，我们遇上的人都没有钱，要加入住一宿的人抓两把米，或者几个山药蛋也行，让当家的看一着，点了头之后，把东西放在集体的缸里，就可以跟看大伙吃一顿，晚上挤着睡一觉，第二天再动身启程，要不找一个这样的地方住下来，只有被冻死。”父亲的话语又有些沉重了，是啊，那时他才十二岁，经历了太多苦难。

“那你们能够找到生活的东西活下来吗”我把话题又回到刚才寻找粮食上。

“风好大哟，简直要冻死人，我们又没什么衣服，要活命只有硬着头皮出门，我找呀找，噫...”父亲突然停了下来，走到阳台上看了看烧着的开水。

“爷爷，你发现什么了”小宝性急地问到。

“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黑洞”，父亲停一下，看见大家的目光都从饺子上抬了起来。又接着说到，“周围都是白茫茫的积雪，只有那里是没有积雪的，”又停顿了一下才说“这就说明，那里的温度比较高，为啥子比较高呢？”

“洞里面有狼？”小宝作出了自己的判断。

父亲似乎并不急于公布答案，他端起两盘生饺子，下在了锅里，轻轻用筷子赶了赶，回来之后才开始说，“那里是个斜斜的洞，我拔开洞口的伪装草，一猫腰就下去了，你们猜什么着。”

“狼咬着你了？”小宝瞪大了眼睛问到。

“发现了一个山药蛋窖，好多山药蛋哟。”在大家的叹气声中，父亲公布了答案，他又到外面翻了翻饺子，加了一次水。

“会不会中毒哟，许多这种窖里面缺氧，下去以后客易昏倒。”我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中毒了那里还有你们！那洞很深，斜斜的，两边有脚窝子，两支脚交替登着就下去了，我下去了四次，整了七八十斤山药蛋，再用草把洞口掩盖好，用一个破麻布口袋装了回去，倒了一半在伙房的后面。”

“怎么是一半，那袋山药蛋为啥不全部拿进去？”小宝开始责疑爷爷的话。

“这个，这个，一时半载也给你说不清楚，反正，如果一下子全部拿回去，大家谁都不愿再出去找东西了，这不好，而且，下次我不一定会找到东西交差，总之，我把一半山药蛋藏在了房后，然后把剩下的拿了进去。”

“那窖里不是还有吗？又装就是嘛？”小宝有些不解地问到。的确，一个地窖里面不可能只有几十斤山药蛋吧。

“当然，窖里还有很多，那是别人的啊，我们没有的时候，万不得以的时候才拿，拿完了别人怎么办？爷爷不是崇高，当时人们都是这样想的。”

这也了许是良心未泯吧，几千年来老百姓们口口相传，对大家都有约束力，是一种舆论导向，那些乡村人士熟悉的戏剧人物，甚致在伙房里讲授的七侠五义，小五义们，也有这些作用。有人说，在民间，官府的力量比较弱，戏剧、评书上倡导的才是行为规范。

“爷爷，刚才你吊人胃口，迟迟不告我结果，我等急了。”小宝边吃饺子边述说自己的不满。

“哈哈，爷爷是故意的，我们在伙房里听别人讲故事，讲到关键的地方他就不讲了，说烟瘾来了，大家就赶快为他装一袋烟，说饿了，大家就递上一个窝头，宝儿呢，知识就是力量，但是，你自己要学会把握关健。”

知识真是力量哟，我们都应该好好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