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关于青春的故事。

这是当代行为艺术小说家wawa.july在摄影旅行界混得有点低迷的时候突然心血来潮的处女小说作

也有可能是绝笔（被拍砖后有可能发誓再不写小说，心胸比较狭窄）

请大家鉴赏

短篇小说：下渡路往事

文：七月娃娃

（一）

我搬到中大北门的时候那里的广场还没有建好，但很多外地人喜欢到那里看珠江，傍晚的时候人最多，仿佛一个小街市，吵吵嚷嚷的，他们散步，看别人唱歌玩闹，跳舞。晚上人越来越少，安静很多，有时候一个人晚上站在珠江边，闻到珠江带点鱼腥的水味，觉得特别孤独，就象置身荒野。

中大西北面有个小侧门，走出校门是一个叫下渡的小村子，我想这或许是中大最热闹的地方。我发现它的时候是我读大四那年，和同学约着过来中大喝酒，有几个朋友建议去西北侧门外的一个酒吧唱歌，去了，穿过一条长长窄窄的令人窒息的街道，小巷之间有卖黄色光碟的小贩在猥琐地吆喝，道路一旁是私人开的大排挡和餐馆，生意做得相当好，时有学生帮衬，这是我当时见过的最特别最复杂的一条街，但我那个在中大读书的朋友似乎在这里混得不错。

我搬到中大附近，决不是要象朋友那样在这里过城中村的小日子，沾染这里的酒腥。

我有绝对的理由要住在这附近，因为我考上了中大的研究生，但我不住宿舍，我喜欢在附近租房子住，后来发现，和我同班的几个人都有这个打算。没什么，都为了自由。

我选了一个比较开阔的地方，对面有家闻名的超市，是日本的一家连锁超市。房子不大，但样样齐全，我要求房东帮我安装了宽带网，我对网络极其需求，因为寂寞。那时候的我，带着愤青的执着，但行为却很痞子，后来他们说，像我这样子的算是好青年了。

（二）

我下午上完课总会到那条街上闲逛一会，有一次跟一个小贩买了几张A片，搁在房间里一直忘记看，等到情绪来的时候去找，结果发现被来探望我的一个朋友给偷去了，是他不打自招的，他说他需要，说他女友冷淡，要找刺激。我羡慕他，毕竟有人陪伴。但我的未来是可以预见的，我相信自己只是辛苦这么一两年。我常常灰溜溜地跟在他们身后当电灯泡蹭饭吃，但也还是过得有滋有味。

那间我去过一次的酒吧，依稀记得那名字起得挺阴森的，叫“森林谷”，至今没再去第二次，那不是我这种人呆的地方。我装不出狂放不羁忧郁的样子，在这里只能配叫一个呆头呆脑的书虫，但每次经过，我总要往里面看看，我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或许我对于新鲜事物总有好奇心吧，有或许我是想探寻另一种生活方式。

酒吧门口蹲着几个人，在吸烟，狠狠地认真地抽，他们彼此不说话，似乎在考虑自己的将来，中间有个女的，卷发，很瘦，一脸的疲倦和无奈。

我坐在酒吧对面的大排挡，要了一个干炒牛河、一碟酱炒石螺和一瓶珠江啤酒，我很清楚自己为什么选这里坐下，我对那几个蹲着吸烟的人感兴趣，具体地说，是对那个显得特别不屑的女人感兴趣。我只是想近距离地看看他们的姿态。无非只是想看看而已。

估计那女的是失恋了，但又觉得不象，她笑起来还是很美的，但她不时地在和旁边的人说粗话，轻佻的语气让我这个大男人都觉得心惊肉跳，我在揣摩她下一句会说什么。

那晚她穿着低胸的蕾丝花边衬衣，我隐约就看见她黑色的文胸带子贴在那洁白的皮肤上，她蹲着，抽完烟就站起来，凑近一个男人耳朵说悄悄话。

“今晚到我那吧。”旁边一个男人说。

她很认真地想了几秒，拒绝了他，她说她一会有约，晚上还要写文章。

写文章？这个女人写文章？我突然想到了木子美，那时候很流行，我的几个朋友把她当女神膜拜，我昨晚把木子美的日记整篇从网上下载了，看了整个晚上，想入非非。

瘦削的脸，冷淡的表情，暧昧的言语。

我吃完埋单的时候从北面驶来一辆摩托车，在女子身边停住了，说了几句话，那女的就坐到车后了，没等我抬起头来看清女子的容颜，车子就飞走了。

那晚我回到到住处，一直处于一种失落的情绪当中。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也许这原本就是我的常态，但这一次特别强烈，我感觉我失去了什么。

她是寂寞的，我想。

（三）

后来有好几个晚上我有意无意地到那间酒吧附近转，没有见到那女子，我发现自己是中魔了，我有过初恋情人，一个纯纯的同校女生，我相信自己以后的女友或妻子都会是同样类型的女孩子，我只是对她好奇而已，或者仅仅是对她的生活好奇而已。

男人大都是这样吧，希望有一朵听话乖巧的白玫瑰陪伴身边，但迷离的夜里，又渴望邂逅一朵鲜艳娇媚的红玫瑰。

在那转了几次，第五个晚上，我没再去，上完课在学校吃了饭，我准备回去。经过那街，远远望了一下酒吧的门口，没人，有点落寞地走了。

我漫不经心地逛回住处，在路口买了一串香蕉，母亲经常叮嘱我要注意身体，我是个乖孩子，我时常会想起长辈的教诲，所以，今天特地买水果吃。在拐弯处我看见那女子，我赶紧上前走了几步，确定了是她。

难道她也住在这条路上？我想是的，她手里拎着一个饭盒。

我一阵惊喜，象有什么喜事将要降临在我身上一样。但很快我的心情就平复了，也许这只是一个意外，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不应该拿童话或奇迹来安慰自己。

我一直注意着她，看着她走到我住的那栋楼。

一楼有铁闸，房东用大锁锁住了。她停下来在背包上找钥匙，我在一旁呆着，感觉是自己走错了地方。没错，是这里，我就住这里的六楼。

她找了很久没找到钥匙，我赶紧上前去开门。

她给我一个微笑，样子很憔悴，看我的眼睛却是明亮的。“你好，我住六楼602。”她的声音沙哑，但感觉很好，我从不厌恶沙哑的嗓音。

“我住601。”我似乎是受宠若惊了，原来她一直这在我隔壁。“新搬来的？”我接着问。

我们一起上楼梯。

“我搬来不到一个月，没见过你呢。”她说

“当然，我每天都去上课，晚上才回来。”

她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一直到五楼，她才可怜巴巴地跟我说她把钥匙锁在房子里面了，要借我这边的阳台爬过去。

我开门让她进去，我想我是不是应该帮帮她，一个女孩子爬阳台，多危险。我还没放下手中的课本，她已经很快地跨过去了，一点也不惊慌，似乎还很熟练。

她爬过去后探出头来跟我说了声谢谢。

（四）

我以为这是我和她之间注定的一次相遇，但我错了，自从那次开门事件后，我没再见过她，我有时候会特地到酒吧附近看看她是否在里面，有时候又特地站在门口看她是否回来，但每一次都是落空的，她似乎消失了，但她注定是会消失的，这是我的预感，这是个飘忽不定的女子。

有几次我在阳台上晒衣服，听见隔壁有她的声音，我很想过去敲门，但是，我接着又听到男人的声音了，说什么我听不清楚，我也不想去听，至少这对我来说是个打击，我算暗恋她么？而她有男朋友，可能不止一个男友，我是这么想的，后来也确认是这样的。

我心灰意冷，大概我一开始就不应该去想这些事情，我和她只是相遇，绝对不是久别重逢，说过几句话，帮过别人一个小忙，仅此而已，我开始专注于我的学习，我对我的未来仍然是充满信心的。

午夜听到有人在拿钥匙开我的门，起初以为是贼，后来就听到她的声音，我赶紧开门，顾不上穿外套。我开了门，看见喝醉的她，我想她是走错房间了。

她整个人趴在我身上，软软的，我以为她会吐，结果没有，本来想把她送回她自己的房间的，后来我的私心作祟，就把她抱起放在自己那张木床上了。

我看着她的睡脸，很平静，两颊泛着红晕，虽然瘦削，但很清秀。她的上衣有点湿，大概是喝酒时不小心把酒洒在身上了，熟睡的呼吸使她的胸部上下起伏，我心烦意乱。

第二天清晨，闹钟吵醒了我，我睁开眼睛，仿佛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和一个女子睡在一张床上，她用湿润的双唇吻了我的头发，然后我们拥抱。

我想起昨晚半夜醉酒的她。

要不是桌上留了一张纸条，我真的会认为昨晚是做了一场梦而已。她身上有一阵芳香，很清淡的，她趴在我身上的时候酒味特别浓，掩盖了她身上的香味，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那么肯定地感受到她身上的味道，也许她真的在离开前吻过我的发梢，而那时候我正在熟睡，做着我的梦……也许吧，我想着，忘记了早上还有教授的一堂重要的理论课。

她在纸条上说谢谢我，语气中带着抱歉。我从他的字眼中又重新感到了陌生，她在后面署了名字“美美”。

天啊，她叫美美，我又想起那个写日记的女人了，不会真的是她吧？我知道不会，我在网上看过木子美的照片，除了瘦，她们没有其他相似的地方。木子美说烟是她的第二食物，而美美，她的皮肤很好，不象个抽烟上瘾的女号，但她抽烟的姿势很美，香烟是她的甜点，也许酒对她的意义更大些。

（五）

自从那次醉酒事件后美美对我愈发友善起来，也经常能见到她。她会跟我打招呼，话多的时候便问我今天什么时候下课，让我胡思乱想。

但我的幻想很快就被打破了，这个外表看起来很冷淡的女子，做的事情却总是让人吃惊的。

我发现她经常带男人回来，有时候早上我在门口撞见她送男人出门，她一点也不尴尬，反而跟我说早上好，我站在那非常尴尬，像是去嫖妓遇到了熟人一般。

后来我发现她的男人不只是一个，我碰见过不同的男人从她的房里走出来走出去。我开始怀疑了，难道她在做一些不见得人的事情吗？对于我的怀疑，我自己都觉得害怕。也许是我的生活环境太过优越，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受过挫折，所以对于一些事情我会觉得很意外，尽管听说过很多，但一旦发生在自己身边，不免又恐惧起来。

我希望自己的怀疑是错的，当初见她蹲在酒吧门口吸烟的时候，我曾经认为她是那种让人无法亲近的诡异女子，但她的笑容天真，睡觉的时候有天使般的容颜，所以我一直都在心里为她准备一个可以容纳的角落。

从美美房间里走出来的男人我见过好几个，印象都不太深刻，每次她把男人送出门口，她的表情总是那么淡，让我无法觉察到她的内心。她和男人也没有亲昵的动作，没有道别。但有一次我在楼下见过一个男子却一直在我的记忆中，那男子和美美一样长得清瘦，跟其他男人相比，他的长相似乎更能讨好别人，我说的是一副善良的长相。

见到他的时候他在楼下等人，我猜测他是在等美美，虽然心有妒忌但我还是为他开了铁闸的门，他向我道谢，笑容却很无奈。

后来经常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吵闹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我并没有因为对方吵闹影响我休息而感到烦恼，相反，吵闹声一起，我都好奇地竖起耳朵倾听，希望能在他们的争吵中得知更多有关美美的事情。

（六）

我在这里住了将近三个月了，和美美做邻居也有两个多月了，但我对她了解甚少，我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她在吸烟，我到现在仍然清晰记得她抽烟的样子，但她不在我面前抽，我有几次见到她，她很快就把手中的烟头捏灭了。

我为此也曾经偷偷欢喜过一阵子。

有几个晚上很寂静，我估计美美是没有回来了，我那时忙着准备期末考试，也就没去注意。一连两个星期我都没有看到隔壁房间亮灯，直到我考完最后一科，回来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那个晚上，我住的那栋楼发生了一件很轰动的事情。

那晚是住五楼的小陈来敲我的门的，他说天台有个男人要自杀，已经站到栏杆外面去了。

我和他赶紧上了天台，上面聚集了一帮人，房东也在。那男子背对着大家，穿一件格子衬衣，我一眼就认出他了，美美的“男友”，我不知道他是否是美美的男友，但我从他的神情可以看出至少他自己认为是。

他背着我，但我感觉到他在哭，是的，一个男人在哭，也许他真的会跳下去，我从没有自杀的想法但却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就好象我理解美美一样，其实我也并不理解美美，我跟她说过几次话，她在我的木床上睡过一晚，仅此而已，再没有其他，但我觉得如果我们是朋友，会有很多话题，因为我们都寂寞。我觉得美美是寂寞的，她的眼神告诉我这些虽然她并没有跟我说过。

美美站在人群的最后，我看她面无表情地站着，想上前去让她劝说那男子，但我没有，没有力量驱使我这样做，而且我也未必有能力让她这样做，她也未必能让男子甘心下来。所以我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我为我是一个旁观者而感到庆幸，但我又希望自己能为美美做点什么。

美美终于冲上前去，她冲着男子吼：你再不下来我就跳下去了。我从没听她那么大声地说话，歇斯底里的。男子有点反应，回过头来看她，脸上的哀怨让人觉得心烦，我特别讨厌那些自杀者的神情，他们总是给社会带来不必要的惶恐。我没有深究他们内心不安的因素，总而言之是非常厌恶坏的情绪，不希望出现在自己身边。

男子说他无法再忍受下去，他竟然在众人面前哀求美美不要朝三暮四。

美美一直站在那里，不说话，随后便掏出烟来抽，蹲在男子身边，这是我第二才看她狠狠地抽烟。

男子被众人劝了下来，离开了，天台上只剩下美美，她孤独地依靠在栏杆上，抽烟，想着事情，那样子象一个深沉的男子。我知道我这时候过去和她聊天绝对是不合时宜，所以我走了，我跟着那帮人下了楼，看着那男子懊丧地离开，仿佛刚做完一场秀。

（七）

清晨我收拾好东西去公交车站，开门就见到美美了。她的门敞开着，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的房间，但里面已经空无一物了。她提着一个大箱子，正欲关门。她看见我，停下来朝我笑了笑说：“要搬了，房东不让我住这里。”然后又是一脸的无奈，她低下头去，嘴角还有一丝倔强的微笑，不知道她是否是笑给我看的。

我说我帮你提吧，她欣然答应了，下楼梯时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

路上停着一辆大众搬家公司的小货车，她示意我把箱子搬到车上，车上满是她的书和杂志，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书，我以为她的东西估计都是衣服和一些无关紧要的装饰品，但我错了，那满满一车厢都是书，我猜只有我提的那个箱子是她的衣物，因为那箱子特别轻，她才毫不顾忌地接受我的帮助。

她走过来跟我告别，说：“一直都很想找你谈谈。”

这是她对我说的最意味深长的一句话，没有说再见，她就跳上车子了。

我没再见过她，美美。

不久中大北门广场就建起来了，傍晚有很多孩子在放风筝，我好多次倚在珠江边的石栏上，想起美美，我看着孩子们在欢跃着，幻想着美美就在他们中间，“一直都很你找你谈谈。”这也是我心里的话。

研究生毕业后我去了一家外企，收入颇丰。有一次我带着女友的父母去珠江夜游，车子驶过中大北门，那的道路早已经拓宽，无法窥视以往城中村里的景象，毕业这么多年来，竟然没有再回去看看那个曾经住过的地方。我指着中大北门牌坊那几个字，跟我的女友说，那是我读研究生的学校，我的女友淡淡地笑，她说，在中大北门，有一个叫下渡的地方，当年那里几乎是中大最热闹的场所，那有一间酒吧，叫森林谷，她说她在工作之前，曾经在那里跟一些朋友做过乐队，每天晚上敲锣打鼓到很晚，惊扰了很多人，她对我笑笑，这些过往如清水般淡然在她脸上呈现，她用她嘶哑的声音，若无其事得呢喃着。

在夜的迷离中，依稀回到了那个夜晚，一个喝醉的女孩来到我的房间，在梦中，我闻到她发丝的清香。

结婚后，偶尔我会回去中大附近，看看那里的变化，走走那条人来人往的小街，森林谷早已经不存在，弹吉他的人已经淹没在人群中，高楼林立，地铁畅通，那些卖碟片的小贩也已经销声匿迹，只有那片中嘤嘤的声音时而在耳中回想，时光忽又回到了那楼道夹缝中，似乎侧目抬头，就能看到一张瘦削而桀骜的脸，对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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