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门戈舞，西班牙，吉卜赛，摩尔人…我说不清这些词语所产生的意象交汇给我带来怎样一种冲击的感觉，甚至，我不知道它们真正的内在联系，只有那一种气味，呼地扑面而来，把我带向一个遥远而充满苦难的地方。
   弗拉门戈，远远不仅仅是一个舞蹈的名称，而弗拉门戈舞，也远不是一种舞蹈所能传达的意义。
   你看那黑衣女人的一身傲慢与拒绝，你看那红衣女人的一腔愤怒与撕裂；
   你看那刀削般的严峻脸庞，你看那骤雨般的激越姿态；
   你看那低头敛目的沉寂，你看那旋风骤雨的激愤…
   全然没有和谐的优雅，全然没有取悦的媚意，自始至终我只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张力在迸发着，我想，只有满腔愤怒的人，或者有一种强烈的内在精神的人才会那般激愤。它的扭转，不是芭蕾柔美婉转的波浪，而是如铁丝般扭曲，像愤怒的蛇一样挣扎。
   弗拉门戈，大体上分为三部分，刚代（cante）,铎盖（toque），巴依莱（baile）,也就是歌，琴，舞。刚代我没听过，只看过描述它的文字，与弗拉门戈舞同样的“毫不优美，更无圆润”，同样的“撕心裂肺”，同样的“狂流肆意，倾泻奔腾而下”。
   弗拉门戈究竟是不是吉卜赛民族的还值得考证，因为它只存在于安达卢西亚地区，但我更愿相信这是吉卜赛人的，这样的舞蹈，这样的歌曲，只有一个经历深重灾难的民族才可能拥有。
   一直以为吉卜赛民族是一个恣情欢愉的民族，因为流浪，所以乐观。记得吉卜赛人有这样一句话“时间是用来流浪的，身躯是用来相爱的，生命是用来遗忘的，而灵魂，是用来歌唱的”。
   却不想，也许，面对生活，面对生命的延展，这是他们的一种方式。而在血液深处，所有的苦难却郁积着。越是微笑，越是蕴含苦痛。
   又或者，在西班牙，在安达卢西亚，他们经历过什么，然后以弗拉门戈舞这种艺术形式来传达自己的情绪。
这是他们在流浪路上撕心裂肺的痛，生命本身的苦，外族蔑视的痛，一次一次的郁积，一代一代的沉淀，然后迸发出悲怆的深歌，凝练出激愤的舞蹈。
   日本人欣赏弗拉门戈舞，他们从中读出“寂”。我想，这不是偶然。日本是一个隐忍的民族，静寂，唯美，在静中，他们有着巨大的爆发力。武士，艺妓，樱花…在西文中形成一种令人震颤的美。
把苦难咀嚼，吞进肚里，却面露微笑。像阴惨惨的坟墓上开出的花，美得寂寞，美得凄凉。
   日本这样欣赏弗拉门戈舞，便可以理解了。它们有一种深处的内在联系，一样的小，一样的静，一样的拒绝，一样的孤独，一样的不可遏止的内在力量，一样的对外的漠视…
   只是弗拉门戈的表达更激烈，更悲怆，瞬间的爆发，瞬间的关闭。而日本表现得很内敛，以一种诗意的，静寂的，唯美的形式。想来他们的力量积聚在武士道精神了罢。
    也许，弗拉门戈舞最终会掀开它的神秘面纱走出来，稀释了苦难，不再是那般刚烈与冷峻，孤傲与决绝，却失取悦的，微笑的，言语的，和这个世界接洽。

文/曼陀罗之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