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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菜鸟之心度大师之腹
(2006-04-22 17:45:39) | 分类： 棋事漫谈 |
以菜鸟之心度大师之腹
（上）
作为一个菜鸟，围棋水平低低的，但又爱之入骨，于是热衷于下棋、热衷于看棋、热衷于谈棋人棋事、热衷于揣摩和学习高手的心路轨迹，借以消磨时光、修身养性、广交朋友，甚至多少希望借棋悟道，得到面对工作和生活的启迪——人生的道理从来都是相通的。
看大师们的自传和传记，其实和看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及一切成功人士的传记，动机上没有本质上的分别，都是因为带着渴望成功愿望，都希望使人生境界升华，都希望得到更多的实际借鉴。而作为围棋迷来说，看围棋大师的人生历程甚至是小小的花絮，确实能够更亲切地感受、能够得到更为直接的帮助。这就象众所周知的：自己的亲人、自己身边的人对自己的帮助更直接一样。
最早看到——准确地说是听到的大师心灵倾诉，是陈祖德九段的《超越自我》。陈大师出色的文采、儒雅的述事方式、精彩的比赛回顾和深刻的内心独白，配上张家声那磁性的嗓音，其感染力超强，真可称之为双绝！——到目前为止，我个人认为只有电视剧《围城》堪与一比：原著和演义双绝。那时每天中午最大的期盼就是广播连载赶快开始。焦虑等待之后，听了当日章节，大呼过瘾之余，意犹未尽，多次跑到书店看有无此书上架，用现在流行语言就是：期待ing！。
我父亲嗜好看书，但完全不懂围棋，特别反对我听广播连载——比如《岳飞传》、《西游记》、《杨家将》，认为那样耽误时间——宁可把原著借回来给我一气看完。但是《超越自我》的广播连载，他却比我积极。每天爷两个凑在一起等待、聆听、叹息、喝彩，那是我和严父最亲密接触的一段时光！
最深的印象是，陈祖德在病中苦苦思索中国流布局的片段，张家声的播音尤在耳边：“那是怎样的布局呢？”一个孜孜追求新突破的求道者的形象，在那一刻完全固化在我的脑海。思考是痛苦的，但也是津津有味的，更是幸福的——我那时得出了这个结论。回首自己的人生旅程，有多少时间，准确地说，有多少天是在认真思考中度过，是否有太多的时光都肆意挥霍在盲从、跟风、消遣中——人云亦云、急功近利，完全失去了本我（弗洛伊德语）？前不久，读了马晓春的《黑白之间》，佩服于马晓敢于出一本完全败局选，但遗憾于他对棋局分析多，而对自己的心灵深处挖掘过少，使我们只能从只磷片爪中捕捉一下马晓的内心。但是我还是要说，既然能够写出这样的书，就证明马晓无愧于大师的称号。围棋，是赖以立身和成名的根本，围棋当然也是痛苦和烦恼的根源。所以我说，马晓是值得尊重的——哪怕再也不能摘金夺银，哪怕当组长也前途未卜——只要你还在与围棋为伴、与围棋相恋。
最心意相通的一本书是藤泽秀行的《胜负与艺术》，藤泽先生一直是我心中的偶像，天性崇尚自由的我，特别欣赏放浪于形骸之外、洒脱幽默的人。老先生堪称江湖一浪子，一生都是不受拘束、放浪不羁，这绝不仅仅指在女人方面。看看他半夜打电话与高手探讨一手棋、看看他第一期名人战加冕前酩酊大醉，看看他直飞汉城只为了想念曹熏铉，就知道了什么是“是真名士自风流、唯大丈夫能本色。”藤泽之棋华丽、奔放，藤泽之胜率并不很高，都与其性格有关。但是正如他的一句名言：“我就是吃饭、睡觉、赛马的时候，还在思考围棋。”——与围棋为伴，与围棋合二为一，这是藤泽先生给我的启迪。我们什么时候真正完全与自己的事业合二为一？
（中）
很平常的一件事情，如果认真琢磨，会有令人胆怯的感觉。比如我们菜鸟，全国只怕不少于千万，但是真正能够懂得围棋的有几个？藤泽先生曾经说自己对围棋的理解只有5到6——如果围棋的真髓是100的话。那我们菜鸟只怕根本没有摸到围棋精神的门坎了。但是我们却大胆地“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今弱一流！”为什么？
以我的棋力，中游面5，实际水平可能业余1级、1段之间。任何一个业余强手都能在棋盘上好好教训一下我，何况职业高手们。但是我经常拍中国一流好手的砖，够大胆的吧？我的棋人棋局棋势评点有任何价值吗？这样一想，真的汗颜！
但是我要说的，其实还是那句老话：不是厨师就不能评价菜的好坏吗？我虽然不会做，但是我的味觉和嗅觉足够让自己有资格评论。何况我还是你这个饭店忠实的回头客。
金庸先生是我最欣赏的文学大师之一，但是冒昧地说，从围棋的角度讲金老先生绝对也是一个菜鸟——顶多是高级菜鸟。他在吴大师的《天外有天》序言中有段很精彩的话，值得广大菜鸟借鉴和品味。原文录下：
——（王立诚问：）“为什么吴老师输了的棋你大都没有打？”因为我敬仰吴先生，打他大获全胜的棋谱时兴高采烈，分享他胜利的喜悦，……我非但完全不能了解吴先生棋艺的精诣，不能体会到他在棋局中所显示的冲淡平远，事实上是以娱乐的心情去打谱，用功自然是白用了。这大概是举世围棋业余爱好者的通病。……因为吴先生的棋艺不纯在一些高超的精妙之着，而在于棋局背后所蕴藏的精神与境界。
这段话完全代表了业余爱好者的普遍心态。因为爱好，所以偏好；因为偏好，当然感性，因为感性，当然只会强烈支持自己的偶像！中国围棋目前不争气的状况，当然令菜鸟不满。不管是表扬、期待、批评甚至谩骂，其实每个中国菜鸟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希望中国围棋早日站在高山峻岭之上！因此挺聂也好、倒聂也好，支持或反对领军人物论也好，说古力是平庸的江湖刀客也好、期待古力蛹化蝶也好，赞成或反对马晓任组长也好，都是真正关心中国围棋的好哥们！大家不图任何物质、经济的回报，最大的私心也许只是与棋手们分享胜利的快感。
好象扯远了，其实是想印证以下观点：我们菜鸟无力从技术上评介棋手，却可以从棋人棋事中看出：谁才是大师，谁只是靠围棋吃饭的工匠。
从棋手的败后反应看大师。韩国大小李（目前世界第一、第二人。用马晓的话说，当然首要的是天才了）这两位幼年学棋时，各有关于哭的故事。《围棋神话李昌镐》记载：“每当输棋的时候，小小少年便悄悄地站起身跑到卫生间里去擦眼泪。”《昂着头的权甲龙》这样描述李世石：“李世石在小学一年级时牵着父亲的手参赛，被我们道场的孩子们打败以后哭着回家。……不过他很容易受伤，输了棋后会消失。一个人到山上或是江边默默坐上好几个小时。”当少年时代就对一件事情如此看重的时候，我想大师的潜质当然就在其中了。所以有赵治勋的名言：“每当输一局时，我就觉得世界末日到来了。”所以马晓春兰杯输给王立诚拒绝上台领奖，说：“输棋后再让人马上面对观众，是件残酷的事情。”——其实小林光一在擂台赛早就干过马晓同样的事情。职业棋手尤其是高手，对胜负的看重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至于如何表现出来，是无可厚非的。现在常常看到某些棋手在输棋之后嘻嘻哈哈、在观战时插科打诨，竭力表现出所谓大将风度。我就感叹：此人绝不可能成为冠军，更不可能成为大师！
大师是不做秀的，如果想做秀，去当演员或者象我这样当个业余棋评者算了。
（下）
从小我们就在接受各种理想的熏陶、励志的教育，尤其是英雄、名人的事迹，常常是家长教诲子侄的有力依据。当历经了几十年的人生后，突然发现，自己都很难分辨清自己每天的行为标准和方式，哪些是自己的本性，哪些是实践后收获的经验，哪些其实只是未经思考的盲从。“书上是这么说的，大家都是这么做的”，我们常常在潜意识中这样告诉自己。这样就够了吗？这样就对了吗？
也许大师和常人的分别就在这里。大师们的心中是没有定论可言的。吴清源先生是围棋界突破常规最多的一个，所以称之为泰山北斗绝不为过。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轶事有：与木谷合创新布局、面对秀哉名人的“天元、星、三3”布局、大雪崩内拐。对于吴大师而言，棋盘上无禁区，任何一个点只要当时管用、有效，就可以毅然绝然地拍上去。无往而不胜的战绩当然封住了各种非议和质疑的口舌。如果是我们菜鸟，也许好不容易想出一新手，马上会受到上手的指责：“这是什么棋？懂不懂定式？会不会下棋？”
敢于打破定论、敢于突破禁区的人，其实自己也在无意之间给后人制造着新的定论和禁区。这是人生的无奈。就象爱因斯坦说的：“我蔑视一切权威，上帝为了惩罚我，让我也成了权威。”没有霸气，当不了纹枰上的强者，当上霸主，又会成为新人的障碍，这也是人生的无奈。
想起两则趣闻，一则陈耀烨在聂老面前犟嘴，被聂老指斥：“你牛！你牛！”一则坂田荣男少年时旁观前辈升段赛插嘴，被安永一先生狠狠地甩了一耳光。请看坂田自己的回顾：“我本来就好强，常常旁若无人，现在看到自己的看法被别人接受，不免有些忘乎所以了。……这只能说是我习性难改。……因为那时我曾住宿在实相寺，安永先生就自然而然地把我看成是他的弟子，所以这也可算是充满情谊的一掌吧！”敢于在前辈面前自信满满地发表自己的高论，是能够超越前辈的潜在素质；而能够体味前辈的苦心，则是超越前辈的必要条件。陈耀烨战胜李昌镐昂首进入LG八强，我在思考：倔强的少年怎么看待聂老的斥责？是否更加成熟地面对权威、面对竞争，是否会成为未来的大师？
写到这里，突然感到无法继续了。因为好象自己说的全然是废话，用最简单的语言表达其实只有以下四句话16个字：“高境界、平常心、痴迷于事业、独立于创见。”而这些，很多书里都有，很多高人都讲过。
（本文在TOM、新浪论坛置顶、加精，参加首届国际五城市少儿围棋邀请赛征文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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