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在陈和隆旧宅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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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江南冰雨
抵达渔村箬山,大海的气息愈演愈烈,海腥味扑鼻而来,一艘艘远洋渔船停泊在港湾。马路边,随处可见拉海鲜的皮卡和散落的渔网,在码头上卸货的渔民不知疲倦,在烈日下忙碌着。我们匆匆参观了祭祀妈祖的天后宫。在返回的路上,穿过一条明暗交替的小隧道,青天下,一个路标指向了陈和隆旧宅。那是隧道口右侧的一个小山坡,一条青石修筑的巷道一直通向前方拐角。两头负重的骡子在前头躅躅而行,一个上了年纪的民工头顶遮阳伞,扛着铁锹跟在后头。
我们跟了上去,拐角处,只见山上的石屋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石屋,一排排、一间间,长长方方,可能是就地取材,大多是青石垒就,大大小小的门窗点缀其间。很多人家的窗台上摆放着鲜花。有的木门敞开,明暗间可以看见灶台、四方桌、一些渔民的生活用具。巷道的地面光滑平整,格外清洁。
一路周旋,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处旧宅,视线穿过石库门,却看不到尽头。陈和隆旧宅是市级文物保护单位,一九八六年公布。据载,清末至民国年间由渔业资本家陈和隆建造。宅系木石结构,分前后两幢,前幢为客厅、花园、炮台,客厅底层是仓库,面海开有水门,货物由水门直接运入仓库。后幢为住宅和生活用房。前后两幢在二楼之间有飞桥相通。陈宅建筑有沿海渔区石建筑的独特风格。门前有一幅青石对联:“旧德溯东湖俭勤世守,新支衍箬屿义礼家传”,可见陈氏迁自福建惠安东湖,发迹于浙江温岭箬山的历史。显而易见,陈和隆旧宅的保护工作做得相当好,已经成为渔村一处标志性的建筑。
走进石库门,只见一株紫藤沿着墙头攀爬着,树龄逾百年。目光向上,我注意到一处非同寻常的石建筑,那是一座炮台,四四方方,明显异于平常的石屋。
陈和隆旧宅,前幢有“旭昇楼”,后幢有“振声庐”,门窗、石柱、栏杆都用青石,花纹图案,精雕细刻。还有着很多镶嵌在青石上的匾额,如临水处的“和平养福”、“忠厚开基”,透着祥和古朴的味道。而前幢紧临大海,潮水涌动。
从客厅里一眼就可以望见大海,如今的前幢房屋二楼已开辟了温岭“海角版画展”,展示本地画家对大海、石屋等渔村风情的描绘。我喜欢这里的静雅、闲适、一尘不染。漫步其间,赏心悦目。当我转入底层,却有一股阴冷潮湿的感觉,支撑房顶的圆形木头一根根立着,有些陈旧,库房里显然已经人为的装饰,墙上挂着渔网、绳索、水葫芦、船锚……照明不是很好,光线昏暗。置身其间,神思游离。是的,这里的一切都透着大海腥潮的气息。
我独自在木屋内穿梭。扶木梯上楼,推开一扇扇木门。一间间木屋被木板间隔,多夹壁、隧道、暗室、隐门相通,空间狭小、局促,木板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临海的木格子窗户紧闭,将刺目的阳光阻挡在外,透着雾一般迷离。而我,仿佛进入了尘封已久的岁月。
人有时候容易迷失自我,尤其是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时间无可奈何地倒流成过去。就像那座小小的炮台。炮台青石彻就,方寸之地,十分坚固,可以从内部盘旋的梯子攀上顶部。一层、两层直至五层,这是一个完全独立封闭的空间。“防卫台”、“慎重看守”,字迹分明,喻示着它坚固的特质。三面墙壁都有一扇卷洞状小石窗、一对弧形的枪眼,光线漏了进来,外头的一举一动可以从不同的角度管窥。这是一个战略的制高站,可以观察敌情、打击入侵的敌人。不知过去的百年来,是否有海盗或倭寇入侵陈宅,陈和隆在房屋建造之初,分明已考虑到战略防御的基本功能。
作为渔业资本家,在渔村立足,建造一座迷宫似的建筑,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在清末至民国年间,涨潮时,货物从水门出入,在海上运输,没有一定的军事保障,是很难成功的。且不说当年海盗横行,倭寇猖獗,保护货物及身家性命的安全必定成为头等大事。陈和隆采取了严密的防御措施,以保全财富带来的荣耀。
当然,除了雇佣帮工做鱼货生意,豢养家丁以保全家产之外,摇小橹起家的陈和隆也有怡情养性的一面,他积年累月将自家小花园经营得有声有色。还请当时来箬山讲学的清光绪副榜举人顾岐先生写了《陈氏小园记》,“地不过数十步远,花不满百种多,而设施得宜遂觉草有忘忧之意,花有解语之容,鱼多情而听琴,鸟识趣而逐酒,庾信之赋小圆,尚无此乐境也。”寥寥两百多字,将陈氏“卜居里箬”、“迁自闽东”、“依山作屋,架海为庐”、“呼朋饮酒,对客谈情,尽乐极欢。”之事写得纤毫毕现,一览无余。与对面山上那些低矮的石屋相比,陈氏旧宅的显赫便显得卓尔不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