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一点的告别
(2014-02-19 21:4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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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生死念 |
差一点的告别
/李芊墨
昨天,施琰姐发了一篇文章给我,一个女孩在几乎失业失恋任何小事都不顺心的山穷水尽之后,一切有了改变,比如邻居帮她修好了电闸,暗恋十年的人要结婚的对像居然是她,丢掉的大客户竟然来邀请她跳槽等等…这个女孩之前所有的不顺都是真实生活里常发生的,而且很多人都曾经历过,而后面柳暗花明的转机却是不曾发生过的想象。生活原本就是比悲情文学作品以及所有的影视作品都来得现实和残酷,并不会因为你已经饱受坎坷磨砺,就会回报你一个鲜阳天,真实的生活是,只要你活着,苦难就会以大小不同的形式在生活中任何一个角落里等着你去面对。
但是施琰姐的用心良苦我是明白的,她花了很长的时间陪我。她一个拥抱就让我就红了眼眶,然后哭得像个孩子。我一直认为眼泪是很稳私的情感,眼泪不好被人看见,所以在人前我是哭不出来的。从来都是只能一个人时才可以哭得出来。但这是我第一次在人前哭。2012年在非诚勿扰的舞台上我也是逃下了舞台,躲在角落里哭,但我不知道镜头有一直跟拍。
施琰姐是想告诉我,往前走,会有改变,会有光。人在有希望的时候,会对光、对改变,有所向往,而人在无望的时刻,那被期望的改变和光,竟都失去了吸引力。其实,人生的大多数时候,我没有奢望人生会发生什么转机,更没奢望过命运会有所改变,历事越多愈加知道命运为何。命运是浩淼的宇宙,人类只是宇宙中飘浮的一粒尘埃,最终飘向何处,你以为是自己决定的,实则是命运安排。若是对活着尚有兴趣,即便是那篇文章里后来发生的一切中、有任何一件能真实发生,就会唤起新的希望新的斗志。但最可怕的无望并不是山穷水尽之后的绝望,因为山穷水尽其实是有具体的问题,对于坚强的人来说,只要一件一件地去解决,就有机会发生转变,能屈能伸才是人生。
但最可怕的无望,是外界的希望已经挽救不了内心深处的绝望,这个绝望是对命运的感知以及无力改变的惶恐无助,最可怕的无望,是明知道外界一切都好好的,你甚至依然能感受到阳光是温暖的,微风是温柔的,鲜花是美丽的,空中飞舞过的蝴蝶是绚丽而浪漫的,路边奔跑的小孩是一颗正在发芽的希望,所有的美好你依然能够识别,只是,这一切的美好是与你无关的。
你承认世间的一切美好与希望,但你更承认你内心的无望,巨大如黑洞,吞噬了你看见的所有美好。于是,你看得到关于生的一切美好面,却依然闻到浓浓的,死亡的味道。于是,你想结束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自己。
在他人眼里,也许你的一切都是值得羡慕与满足的,而这一切不过是错位的羡慕,我所奢望的是你们与生俱来的那部分,普通平凡甚至常常被称之烦恼的那一部分,而你们所望见的是后天努力可得到的,所以我们都是活在对方眼中。只是,有时候我回到了自己的世界,暗瑟,灰哑,四面无挂,我像个家具一样摆在房间里。
年前开始惶恐,整座城市都空了,年年此时都是无尽落漠,公事私事均有烦心之处,果然在年三十晚上突然患病,年初一休克三小时,醒后独自去医院急诊,这一病十数天末痊愈,年关的各种情绪,加上身体的疾病,又加之我也久久不曾脆弱,这一下子便被带入旧时记忆的黑洞。那些生生死死的恩怨纠缠又梦魇般将我捆绑,年后,整个世界又恢复了原来的次序,而我却没能回得来。
又开始觉得生活是个嗜血的野兽,她将我撕咬成碎片,我总是带着残缺的身体寻找那些离开我的碎片,一针一针地缝补好,然后又被撕裂,然后我又找回来,缝补得血肉模糊,我却异常珍惜,这就是我的所有啊,我再没有任何财富了,我再没有任何宝物,我只得这具千疮百洞身体,残损得太厉害,灵魂开始嫌弃,她不想住在这里了,她说,你太破旧了,伤痕累累,没有一处是完整的肌肤,每寸皮肤里都里三层外三层地刻着不同时期烙下的绝望,错综复杂的绝望。连你自己都回想不起你是从怎样的绝望丛林里逃生而来。灵魂说,我们分离吧,我想住在一个稍微好一点的身体里。
我要留不住我的魂魄了。我的魂魄在那些日子里离开我的身体,看着我在公司里进出,在房间里沉默,在沙发上痛哭,在洗手间里呆座...后来我喜欢待在洗手间,因为只有洗手间是最小的,卧室都大了,我只想要能装下我的柜子就好。密闭的。无光的。许我在里面闭上眼睛,过上千年。
一直有声音告诉我,别留恋了,换个地方,换个身体,换一个时空,一切重新来过,你会比现在好的...这个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像魔咒。有的时候我脑子里一闪而过,心想,亏得这些年我身边再没有过上百片安眠了,否则我怕是要留不住这魂魄了。我也觉得很愧疚,我怎么就不能给你这样知耻知辱知伤知疼的灵魂找一个好一点的身体,好一点的命运,给你好一点的选择,在你年幼时可以衣食足够,在你想看书的时候,那山一样的书籍可以堆在你的枕边,在你被赶出家门时,能给你好多疼爱你的亲戚可以投奔,在你被孤立被排挤被抛弃时,你总可以得到另一个救援,可是没有啊,这一切都没有,这一切都是你在成年以后努力为她人所做的,正因为你曾经没有,所以你希望别人能够拥有,这寄居身体啊...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在各种劫难中闯过。旧伤盖着旧伤,鲜血覆着鲜血。
这身体没灵了。怎样处置都不好。没有灵的身体,是家具。损坏遗弃。
我是不肯这样的。我走过了那么荆棘之路,双脚流脓冒血的时期我都度过了,而这个风平浪静,我已羽翼初成的时期,我怎能留不住我的魂。我想尽一切办法。吃好吃的,看好看的,口腹眼欲的满足之后,我更是想哭。灵问我,你知道你吃的什么吗?你知道外面的天空是什么颜色吗?那些蓝色跟你有关吗?那些美好哪一件是与你有关的呢?你敢说出你心里的话吗?你敢喊出你心里用千斤铁锁锁住的那句话吗?你想说,妈,我带你去吃火锅,妈,我带你去看天涯,妈,我带你去买衣服,妈,我给你买了一个黄金戒指哦,妈,你看我这件新衣服好看吗?...
这些话啊,在我心里默默地,默默地,说过千遍了。灵问我,就这么简单的,人人挂在嘴边的那些平常言语,是你再无福分去感受的人家女儿的娇惯了。
第一次害怕孤儿这两个字,是好多好多年前。后来依然每次都害怕。那才是真正的疼点。那天施琰姐说出这两个字,她懂,她知道,日光之下,我一次又一次的哭泣。没有人懂得当一个人意识到自己是这样的身份时的无望。这种身份能让人放弃所有,再无眷恋。只是拖着躯体度过时间。等待那最后的一刻到来。
我跟施琰姐说,这是一个无期徒刑。这是一个对灵魂画地为牢囚禁。这是一个走到任何地方都逃离不了的囚禁。无期。直到结束。那么多年来,我心里一直真实地羡慕着每一个短暂的生命。她们免去了这世间的酷刑。
佛说,生,是苦的。是的,只苦无乐的。
那天,我去杭州本是想换个环境,也许能改变心境,却正如我所料的那样,心里有岩石,即便去到天涯海角,依然是眉头深锁,看不到彩虹与明月。
从杭州回来的路上,我又希望那条高速公路可以一直没有尽头,我愿意就这样一直开下去,一直,一直走在路上,不作任何停留。
我深知自杀以及一切的意外身亡都是不被充许的罪孽,我便想或者出家是我唯一的救赎。当一切都抛下我时,只要我不放弃,宗教便不会弃我而去。但我亦是知道这不是正道。
后来,我听见窗外的风声雨声,都会揪心害怕,不敢靠近窗台。再后来,开始害怕晚上的时间以及早上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还活着,我甚至害怕过跟我养了两年多的大狗相对,但今天我醒来时,没有觉得沉重,是轻松的,很久没有感觉这么轻松了。很久没有这么不怕睁开眼睛之后的时间了。之前每天醒过来就想今天我要怎么熬过去,下班了回到房间最怕钥匙打开门的刹那,会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整个晚上的时间是一天最后的苦刑,今天外面天气阴沉刮风下雨也没有让我抗拒,我想,我是缓过来了,觉得活着也挺好的,死不了,那就活着,说不定就发生了什么,就算什么也没发生,也没关系,能活着就是改变,一切都是好好的。
我逐渐的好了。在好朋友们的引导陪伴下,一点一点的好起来。不过,这次我发现,独自一人流泪太久,总会有坍塌的一天。一个人独自承受了太多的呐喊与哀伤,并不是不会折损,只是需要一个临界点,然后那些往日里所有点滴细小的事情就都会汇集成海水,一寸一寸地将你掩埋,任你再垫起脚跟,再挥舞双手拼命挣扎,都只能感受到空气越来越少,呼吸越来越困难,然后,你就会想,不如闭上双眼,不再费力,一切都交付出去。束了这双手,就擒。
若这个时候,有一个能明白你所经历的的人,能听懂你的话语的人,就能让淹没你的海水,一层一层地退去,慢慢地,你的呼吸就没那么困难了,捆绑你的魔瘴,开始失去魔力。你的咒,解开了。你的手脚,自由了。心,不再那么空,你发现了自己和家具的区别。
光线,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又照亮了我生的房间,使我又不再害怕独处。谢谢这些年出现在我生命中的那些充满善良与智慧的朋友。她们温暖良善,用智慧而温和的方法陪着我,四年前有LILY姐,现在有沈婷姐,施琰姐。
有些人的回忆里会有个巨大的黑洞,能吞噬所有的光和物质,能让你曾经无比依仗的梦想都黯淡无光,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陷入这个黑洞,看着自己沉轮下坠,无法自救。这次之后,我想我又获得一个提升,即便我知道有些事情是周而复始的,但这个周期会越来越长,因为我亦将越来越强。活着,坚强的活着。即便是一朵这一生都不会绽放的花朵,我也要活过春天,夏天,秋天,冬天。
再说,我还有梦想。虽然这个梦想像痴人说梦,遥不可及,但我总归还是有那么一两个梦想。以后的活着,将更加平淡而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