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荒芜的旧城，草木丛深。

从那日无意的大醉到几日后的恶梦，心里就有声音告诉自己，该回来祭拜了。

没有人记得我上次回来是什么时候，我自己也不记得。我不过是浮萍转世的魂，顺水来去，由不得自己。我与这座城市的关系真的断得很彻底，除了这两座分开葬下的坟。

他们生前是夫妻，终于在死后分开。母亲生前唯一托付给我的身后遗言就只有这一条，绝不合葬，唯有分葬她才能在另一个世界里安心，葬在永远看不到李家的地方。

他伤她一世。整整的一世。无尽的屈辱与伤害，无尽的折磨与暴力。她走得太快，我坍塌在地。毁灭性的重挫。有两年时间我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不会笑。从那时候我开始做恶梦，夜夜哭醒，中西医都无法缓解，大把大把的安眠药是我唯一有安全感的东西。

后来他也走了，更快，最后那个他挂断的电话就是他与我这一世父女最后的缘分。他没有任何遗言。什么也没来得及交代。什么都没有。我就这样被他们丢在这个世界上。

她是不想丢下我的，可惜那年小小的我，弱弱的我怎么都救不了她，我真的拼了命的想救她，可是救不了，我多一分钟时间都给不了她。那一年我头发大把大把的脫落，她在枕边发现我的头发，心疼的说，你不能这样，我迟早是要走的，人终究是要走的…她返过来安慰我。

她病后，我从不在她面前掉泪，直到她走都没见过我掉一滴眼泪。为她守灵的那几夜里，我跪在她身边，我知道这是我今生最后一次离她如此近，最后一次。但从她落气那一刻，从我看到她的手滑落下来那一刻起，我再没碰触过她的身体。

我今生只需要记住她活着时候温热的体温，我不要有关于她的任何一种其他的温度。我不要记取她的冰冷。我望着她紧闭的双眼，梳理她的这一生，我说，我会为你守着脚下的长明灯，这灯，我会为你守好。

这一切，像一场梦一样。

回忆会把一个人酿制成一个说书的人，把前尘往事剪下一段，记成文字，说成故事，祭奠了前尘，注解了当下。一座城，两座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