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段被重复过多次历时二十四小时的路程。从日到夜，由夜到日，一个接近完整的昼夜时间。从第一次的剧痛到如今的微痛,从某种凝重地仪式，渐变成面对回忆的冰冷沉默与无声勇敢，这成为内心的摆渡。我并没有抵达对岸。只是不再对靠岸存有幻想。这只是个过程，我不能在这个过程中寻找答案。那是妄求。答案总是在最后才出现。过程中的人，怎可提前预知答案。结果是不被窥视与预想的最后清算。行到生的中途，我仍只是个接受摆渡的旅人。

 

行驶在这段路上，心，难免风起云涌，又渐归风平浪静，却又会再度风雨摇摆。这是条通向记忆的河。一路蔓延，指向内心某个角落。那里暗无天日。混沌阴霾。

山川倒退。溪流逆行。时间进入虚无境界。从虚无的现在到虚无的过去。并将走向一个虚无的未来。此生，虚无。

 

颠簸的夜里有梦。梦里母亲的手带着冰凉的温度抚摸过我的脸颊，像一阵冰冷的风。挣扎惊醒。知道这是幻觉。失去与现实丝丝相扣的强烈的主观意识之后，梦里依然执著于与幻觉纠缠。渴望与已抵达另一个世界的人进行交流。这亦是妄想。人总在妄想中度过许多生的岁月。

 

于日光中走入这座城。一座置身于灰尘中的城。在这里记忆得到证实。那些不堪地过去的确曾经真实地发生过。就在这里。就在这座尘埃万丈的城中。生与死，一起被埋藏。
一座飘浮在记忆深处紧紧相联又似无关的城。不喜欢它，却时常牵挂。这里收藏了我最重要的情感。惦记这里，却无感情。

要相信，在这个世间，总有一两个人是永不能忘。在这个世间，总有一两座城是永不能抵达的地方。

 

 

在决定回贵州的前一天，我与父亲肩并着肩坐在破旧简陋的小屋里。那台布满灰尘的老电风扇吹着微凉的风。搭建出来的小厨房里有刚刚生起火的煤炉，我发短信给我哥说晚上我做饭，下班回家，一家三口吃顿团圆饭。

几个月前，突然想起家人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吃过我做的饭菜了。其实我入得厨房。烧得些许家常小菜。只是一直没有足够的理由让我心甘情愿洗手做羹肴。便索性彻底远离。
煮食并不困难。人间烟火，不过是七拼八凑，让一切陷入混乱。人在混乱之间自寻其乐。

 

整个下午，屋外的雨滴连绵不绝的打在地上，时有轰隆隆地雷声传来。整个世界都沉闷不堪。
父亲摆出能死能活并无不舍的态度，叫我心口闷闷紧锁，却又无法言语。他说想要最后一次回贵州老家。那是他出生并成长过的地方。在我记忆深处亦有不堪的片段画面。

 

嗯。我送你回去。

 

又是一次二十多个小时的颠沛旅程。亦是二十多年来唯一一次我与父亲单独出远门的经历。年幼时，父亲曾牵着我的小手南北奔波。这次是换我带着他行走。
凌晨四点零五分的火车。又是这时辰。我曾在相同的时辰在广州火车站月台上接到母亲。

 

同样的夜行昼行。

第二次来到贵阳这座城市，竟被骗至火车站地下室。我总在这种时期，因迫切渴望安全以及诸多顾忌而失去常规辨别能力，反陷困境。在那黑暗阴森的环境，我放弃争执。只声明父亲患病，不可出事。

 

心里深刻明白最重要的是什么，经不起半点闪失，所以选择软弱妥协。站在地下室的走廊里，在心里狠狠地说了一句话：若我父亲出事，我将恨你们以及这个地方一辈子。

 

父亲躺着。似无事孩子般。专注吃我买回来的食物。我隔绝了在走廊上发生的一切。诸多事情，我一个人承担就好。

 

 

在郴，父亲不吃药。不接受医院治疗。将所有西药丢弃至门外。我再一盒盒捡回去。我已经无法与他勾通。只能默默做事。

 

来到贵州，他与亲人团聚。我四处寻访。被许多人推崇的医师却不敢开药。最终觅得一位民间老中医。不识字。无药方。抓药靠手感。几十年却医治无数重病患者。口碑被人四处传颂。
针灸，药酒，内服中药，外敷中药。看着数十根银针扎进父亲身体。他似乎愿意接受这种治疗方法。

 

烈日之下，由此至彼。辗转于诸多个陌生地方，只为寻一个他愿意接受的治疗方式。

 

争吵

此时，最不能承受争吵。只想安静做事。让我在安静中保持到一份尚算清晰的条理。不要制造混乱。不要增加纷扰。我承担不了。然，回避两日，终不能免。最后，我只能逃避。借此忘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