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分类: 念亲恩 |
坟。尘埃
轻轻拭去您坟头的尘埃,不让这世间灰尘模糊了您的容颜;这伸手可及的距离,却间隔着阴阳两个世间,伸出的双手,就在将要靠近您的时候,颤抖到不敢接近。站在您的坟前,隔得那么近,却又是如此的远。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刻画您的模样,用您给我的手,触摸印在墓碑上您的相片,指尖碰触到冰冷的石,眼泪开始打转,最后,终于凋零在您的墓碑前。
这些年过去,面对您的离开,依然不信是真。不信。不信。
无法相信。
荷西的死让三毛领悟到“人生如梦”,而您的离去,亦让我知道人世如梦。这许许多多的画面,青山绿水,蓝天白云,奔流的人海,辗转的人世,所有的一切,到头来终归只是一场容易惊醒的梦。我知道,磨难和坎坷只会增强人的意志,只有生命的消失,一个生命的消失,比所有的磨难更具威力,可以摧毁一切固如金汤的城堡,更何况是一个以您为活下去的支撑的孩子。
您的离去,惊醒了我这场人世之梦。
然而,梦醒的人却仍然要活在这个无比巨大梦境中,当所有的遭遇和跌宕以及那些稍纵即逝的欢愉和快乐,都成为一种看透了的煎熬之后,这活着,就成为一种缓期之刊。再没有了挣扎,再没有了反抗。得到了一种生存状态:对命运的一切安排,逆来顺受。
许多年就已知道,世间事一切终是要消失,所有缤纷辉煌的过程,所有不败的精彩,均只是一场比绽放在夜空里的烟花更不真实的梦。只是,却不如如今这么淡泊世间一切。
我看见这个山谷的天空是那样湛蓝,白云是那样悠远,入春的风,是那样和谐温暖,若这心没有承受这生与死的重负,我想,这不失为一个美好的世界。而我的心,却确确实实地煎熬在不知名的空间。
数年来,在这世间不停的追寻,追录那些早已化成烟云的过往片断,一直好希望在人群中能看见一张仿如您的脸。
我却不敢想象,若真是在人群中遇到一张仿如您的脸,我将会怎样崩泣成声?又将会怎样一场生与死的巨大冲击。
我过去的人生,因您而得到过温暖。在您的面前我曾天真烂漫,孩子最孩子的笑脸,孩子最孩子的哭泣,孩子最孩子的害怕,孩子最孩子的卑微,孩子最孩子的任性,孩子最孩子的撒娇,孩子最孩子的快乐、悲伤、失落。。。我所有的一切都在您的眼底心里深深收藏,我知道您珍藏了我所有的一切。
后来,那年的冬天,那个下过大雪的夜晚,您带着我的一切,远远离开这个人间,就这样,这谁也无法抗拒生离死别把您带走,把我留在这个无法取暖的世间。这个陌生的世间。
您走之前,我已是无比坚强,那所有无坚不摧的坚强却在您的离去而没顶坍塌。
您从来没有跟我说要过学会坚强,我却自小就从您身上学会了坚强,您从来没有告诉我要学会独自承担,我却从您身上学会了独自承担,我一直想告诉您:我早已成了您。
那些夜里,无数个梦里,您唯一不变的表情就是不快乐。
我已经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您这一生的表情了,不快乐,我只有这三个字,那么无力的三个字。您的生命,不快乐的生命。
而我,亦是同样。
忙碌的日子里想家,那千想万想的其实只是想在您的坟头静静的坐一坐,背靠背的坐一坐,像儿时,我靠着您的腿边撒娇一样靠着你,什么也不想,就跟您讨要宠爱。
从您这里讨要那永远永远也不会改变的宠爱。
只是,您再也不能宠爱您想宠爱的女儿,如同,我再也不能那样跟一个人索要安全信任关爱体贴、包括世间所有爱的每一种。
归。一段二十四小时程的距离
我把日子过得很糊涂。
直到4月30日晚上才知道五一公司不用加班,在这之前,一直以为五一假期需要加班,并且告诉所有人:我五一加班。
第二天中午便去火车站排了一下午的队,买到一张上海至郴州的卧铺。从上海回去,需要一个昼夜。二十四小时。
脊椎从03年就不好,拍片的结果是多处骨质增生,医生说骨质增生可是老年人才患的毛病,你如此年轻怎么提前衰老?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可以不让脊椎增生下去,只能尽量在旅途中不要太辛苦。
躺在中铺上看书。把了了寄给我的《南风》和《花溪》带了一本在身上,还有《万历十五年》。黄仁宇的这本书已经看了很久了。点点滴滴的看,看了重看。也不知道为什么。
5月3日1点17分到郴州。
哥和嫂来接我。见到他们,我说我好饿,一路上没吃东西。便在火车站附近找到小餐馆吃了福建小吃拌面。
终于不再体虚和心慌了。
我说,哥,我们去北湖市场买些香和纸吧,先去看妈。
我知道在哪里买那些东西,去年,我在北湖市场买过。
鲜花。水果。香。纸。烛。鞭炮。这些沉甸甸的拎在手里,步行到等车的公车站台,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那辆开往香山陵园的车,迟迟不来。
终于,登上那路开往墓地的公车。心开始安静。一种混乱的安静。
风尘仆仆的来。
身上的行李和发梢上还停留着上海的尘埃,和一路一万八千公里的疲惫。这一路的奔赴,只是为了到这个山谷来陪您坐坐,和您一起看看那对面的山,那天空的云,还有那不说话却好似哭泣的风。
世间事,包括你我一切,眼前,过去,将来,都只是一场梦。
一场轻易被黄土掩盖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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