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下着雨。不小的雨。淋湿了我的行李，行李箱上的纸签被雨水浸泡得柔软而糜烂，像拖着它的主人的心一样。一颗被风沙和雨水反复光顾过的心，一颗柔软而糜烂的心。
这颗心，先由干燥的北国的满天沙尘，一丝一丝的抽干水分，一点一点的在空中风干，刚刚适应一颗枯燥的心，却又迎来一场让人无法承受的雨。这一燥一润之间，一颗枯萎的心便再度被挤出咸涩的水分。

刚刚才告别风沙满天的北京城，却又被这座暧昧到阴沉的城市的雨水意外的浸泡。这难免不让我想到这是一种被风雨洗礼的人生。
就在这种风雨洗礼的生活方式里，在这种看似高贵的实是卑贱孤独的飘荡的生活里，眼泪成为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的礼物。许多年以来，这样的眼泪早已不再弥足珍贵。

 

一个人的眼泪被一场意外的雨水包裹，便有了天然伪装的外衣，让人哭泣起来，也会有微笑的样子。更让旁的人分辨不是挂在她脸上的是淡淡的雨水还是咸咸的泪水。心盛满了奔波和无奈的泪水，眼睛便失去了锁住水分的功力，总是要滑下几滴不听话的水滴，从眼角，从脸庞。安静的，不露声色的滑落下来。

 

坐在出租车里，静静的检阅这座分别六天的城。它跟我依然是那么的陌生，我却已无家可归到将一座陌生的城也能看出几分亲切来。我知道，天黑不黑，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心一直被锁在黑色的房间里。我知道，这个世界有光无光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这心已经完全失去了感觉光的知觉。我知道，去哪里都一样，心一直在流浪。

 

这座城里，满街的梧桐树，都披上了绿油油的枝叶，完全没有冬天的影子。正是在一棵接着一棵的梧桐树的新绿色的叶子里，让我在昂然的生机里望见了绝望的颜色。恍惚间，脑子里闪过北京城里，那一棵一棵像是死去了的标本一样的大树，庞大的的枝桠细末，没有生命的颜色，却刚劲有力的撑向无穷的天空。由低处望上去，只看见它一个个黑色的影子，黑色的树，布景却是一张让人不想呼吸的，灰色的天幕。

 

在北京遭遇风沙满天，返回上海却面对一地潮湿的，像泪水的雨水。
这样的生活不残忍。是记忆愚蠢，不懂得放弃，和遗忘。

 

22度的地面温度，说明上海已经完全的告别了寒冷的季节。然而，心却还留在那个季节，没有走出来。

 

对着车窗玻璃哈了口气，像儿时想在有雾气的玻璃窗上写字一样。伸直的食指，举在空中，却画不出任何字来。想不起一个人名，想不起一个地名，想不起任何想写的字。心，怎么就空到如此地步？

 

想起十多年前孟庭苇的《无声的雨》。
“站在摩天大楼的顶上
隔着静静玻璃窗
外面下的雨却无声无响
经过多少孤单从不要你陪伴
谁相信我也那么勇敢
大雨彷佛轻轻敲着每个人的心房
而我却只听到无声的雨”

 
以为回到上海，我可以不失落。却就在飞机着陆的那一刹那，心跟着颤抖了一下。

透过小小的机窗，我看到一地的雨水，许多机场工作人员穿着雨衣在若大的机场忙碌。在走过长长的机场通道时，右边，一格一格的玻璃窗，把外面的世界划分成了一小块一小块。天色已有些昏暗，风雨里，许多人各安其位忙碌着属于自己工作。左边，候机的人们，脸上有模糊的表情，张望着外面这个下着雨的世界。中间，走过的是行色匆匆的我们这个航班的人。
我放慢了脚步，细细的打量了一眼，这个忙碌的世间，无奈而又悲凉的看到了自己，渺小而卑微的我，正穿梭在这股绵绵不绝的洪流里。

 

滚滚红尘。我们的滚滚红尘。